一个月转瞬即过。
陈平拿着新提炼好的炎晶砂,再次来到墨砚舟面前。
“墨师兄,这是本月的份额。”陈平将装有炎晶砂的袋子递上。
墨砚舟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手接过,而是郑重地拿起袋子,打开,仔细捻起一小撮炎晶砂,放在眼前细细观察,又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精纯火灵力以及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火毒残留。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将袋子轻轻放在一旁,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向陈平,脸上已不见了往日的市侩与懒散。
“柳师弟,”墨砚舟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这炎晶砂……提炼得极好,好得有些出乎老夫的意料。”
陈平心中微微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师兄过奖了,不过是依仗师兄的清莲丹,加之小心控制罢了。”
“清莲丹?”墨砚舟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陈平,“清莲丹有何功效,老夫比你更清楚。它绝无可能让你身处地火殿两月,身上却无半点火毒之气!”
陈平眼神一凝,体内真元暗自运转,警惕之心大起。他没想到墨砚舟观察如此入微,竟已看出了端倪。
见陈平戒备的模样,墨砚舟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柳师弟不必紧张。老夫若心存歹意,此刻便不会与你在此交谈了。”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复杂至极的苦涩笑容,“实不相瞒,老夫之所以点破此事,并非要觊觎你的秘密,而是……有求于你。”
“有求于我?”陈平眉头微蹙,并未放松警惕。
“不错。”墨砚舟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柳师弟,你可知老夫为何常年驻守在这灼热难耐、火毒弥漫的地火殿?又为何会兜售那效果有限的清莲丹?”
他并未等陈平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岁月的沧桑与不甘:“百年前,老夫墨砚舟,亦是宗门内小有名气的人物。筑基大圆满修为,只差一步便可凝结金丹,更是火梧峰玄矶真人座下弟子,于炼丹一道颇有天赋,自认前程似锦。”
陈平静静聆听,心中却是暗惊。没想到这看似落魄的墨长老,竟有如此过往,还是金丹真人玄矶的弟子!
“当年,我也如你这般,自信满满,甚至有些狂妄。为了炼制品质更高的丹药,我常年在地火殿最深、火力最猛也最危险的‘炎心窟’闭关,借助那里狂暴的地火提炼炎晶砂,用以炼时掺入地火淬炼丹药。我以为,凭借自身修为和丹药辅助,区区地肺火毒,待我金丹大成之后,自有手段轻易祛除。”墨砚舟的语气中充满了追悔莫及。
“然而,我低估了这地肺火毒的阴损与顽固!”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激动起来,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痛楚,“它无声无息地侵蚀我的经脉,麻痹我的感知。直到我准备冲击金丹关口之时,积攒了数十年的火毒,竟在关键时刻猛然爆发!”
墨砚舟闭上双眼,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仿佛又回到了那绝望的一刻:“火毒经脉焚灼,丹田几近崩溃……若非师尊玄矶真人及时出手,以莫大法力强行压下反噬,我早已身死道消。但即便如此,我的修为反而从筑基大圆满一路跌落,最终勉强稳固在筑基中期,道基受损,前程尽毁!这火毒更是如附骨之疽,深植于我的经脉腑脏之中,凭我自身之力,根本无法根除,只能依靠‘清莲丹’勉强压制,苟延残喘。”
他睁开眼,看向陈平,眼中满是血丝与不甘:“宗门并非没有解毒灵药,但所需贡献堪称天价,就算兑换到了也根治我这沉疴。我墨砚舟心高气傲,落得如此下场,无颜再见师尊同门,便自请驻守这地火殿,一边售卖清莲丹换取资源维持修为、购买炼制清莲丹所需材料......,一边……也在苦苦寻觅彻底祛除火毒之法。我不甘心!我不信我墨砚舟此生就止步于此!”
说到此处,墨砚舟的目光死死盯住陈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期盼:“直到……直到我看到了你上交的炎晶砂,感受到了你身上丝毫没有受火毒侵蚀的迹象!柳师弟,我不知你身怀何种机缘,竟能无惧这地肺火毒,但老夫可以肯定,你必然有克制甚至净化此毒的手段!老夫今日坦诚一切,舍下这张老脸,只求你……能否助我祛除这火毒?”
言罢,这位曾经的天才修士,竟是站起身,对着陈平这个筑基初期的后辈,深深一揖到底!
陈平心中巨震。他万万没想到,墨砚舟背后竟隐藏着如此辛酸与不甘的往事。一位原本有望金丹的天才,因火毒而道途断绝,自困百年,这份打击,足以摧垮绝大多数人的意志。而墨砚舟能在这种境地下苦寻解决之道,其心志之坚韧,亦非常人可比。
同时,他也明白了墨砚舟点破自己秘密的原因。并非为了抢夺,而是为了求救。
看着眼前这位头发焦黄、面容憔悴的老者,再想到赵家潜在的威胁,以及自身在宗门内缺乏根基的现状,陈平心中念头飞速转动。
陈平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墨砚舟这一揖,以及那饱含血泪的往事,确实在他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一位曾经距离金丹仅有一步之遥的天才修士,因火毒而跌落谷底,自囚百年,这份执着与不甘,令人动容。
然而,动容归动容,陈平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炽金灵炎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更是他未来道途的重要依仗。轻易暴露,后果难料。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去扶墨砚舟,也没有开口,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对方,权衡着利弊,评估着风险。
墨砚舟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态,头颅低垂,仿佛将百年的骄傲与尊严都压在了这一揖之中。他能感受到陈平的沉默与犹豫,这在他的预料之内。若陈平轻易答应,他反而要怀疑其中是否有诈。
良久,陈平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墨师兄,你的遭遇,师弟深感同情。但……克制火毒之法,涉及师弟自身隐秘,非同小可,且克制是克制,是否能为他人解此火毒我亦不知,师弟未必能帮的上,请恕师弟难以轻易相告,更遑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