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雄走后，竹下贤二起身走到窗前。
码头上，几辆崭新的卡车正在装货。工人们喊着号子，把一箱箱货物搬上车。车头上，“三井运输”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些卡车，是他布局的一部分。
铁路要打通，公路要扩充，码头要稳固，商社要扩展。所有这些，构成了一张越来越大的网。
而织这张网的线，就是利益。
给松井好处，他给你开特别通道。给李爷干股，他把整个青帮的运输队都交给你用。给铃木抽成，他把商社变成你的物资集散中心。给山口宏分红，他帮你打通铁路系统的各个环节。
每个人都在这个网络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每个人都愿意为这个网络出力。
这就是利益捆绑的力量。
但竹下贤二知道，光有利益还不够。
还得有控制。
所以他要在每个环节都安插自己的人。码头的陈世雄，夜校培养的年轻人，将来铁路站里的联络员，这些才是他真正的根基。
这些人不只为钱，更为前途，为出路。他们在这个网络里看到了希望，所以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干。
这才是长远布局的关键——既要靠利益把人聚拢，也要靠希望把人留住。
下午，竹下贤二去了趟铃木商社。
商社里很热闹，几个伙计正在清点货物。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山货药材，黄连、当归、党参、天麻，分门别类放着。角落里还有几捆皮货，狐狸皮、狼皮、貂皮，毛色油亮。
铃木正在柜台后面算账，看见竹下贤二进来，赶紧起身。
“竹下君，来得正好。你看看这个。”
他递过来一张单子，上面列着这个月的出货记录。大部分山货药材都卖给了租界的洋行，转口到香港和南洋。皮货则被几家高档服装店包圆了，说是要做成大衣卖给那些洋太太。
“卖得不错。”竹下贤二点点头，“价钱怎么样？”
“比市价高三成。”铃木笑道，“咱们的货成色好，那些洋行都抢着要。有几个英国商人，还想跟咱们签长期合同。”
“可以签。”竹下贤二说，“但价钱不能低。咱们的货不愁卖。”
“那是自然。”铃木说，“不过竹下君，货源得保证。李爷那边，这个月运来的货比上个月少了些，说是路上不太平。”
“这个月就会改善。”竹下贤二说，“山口君正在打通南京到九江的铁路线。一旦通了，货直接从九江上火车，又快又安全。李爷的车队只需要跑短途，从产地运到九江就行。”
铃木眼睛一亮：“铁路要通到九江？那可太好了！九江那边是药材集散地，货又多又好。要是铁路通了，咱们的货源就稳了。”
“所以商社这边，你也得提前准备。”竹下贤二说，“仓库要扩大，人手要增加。特别是懂药材鉴别的人，得多找几个。”
“人我有。”铃木说，“上海滩有几个老药工，眼力毒，经验足。就是价钱不便宜。”
“该花的钱要花。”竹下贤二说，“只要人可靠，价钱好说。”
“行，那我这就去联系。”
从铃木商社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竹下贤二没有坐车，沿着霞飞路慢慢走。
秋天的上海，傍晚的风带着凉意。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偶尔有几片飘落下来。街上人来人往，黄包车夫拉着客人匆匆跑过，卖报的小童在路口叫卖，巡捕房的印度巡捕拄着警棍站在街角。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但竹下贤二知道，在这平常的表象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
他的运输网络，就像这地下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扩展着，渗透着。从上海到南京，从南京到芜湖，从芜湖到安庆，再到九江。铁路在延伸，公路在扩展，码头在吞吐，商社在运转。
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掌控这一切的目的，不只是为了赚钱。
更是为了布局。
为了那个即将到来的未来。
竹下贤二停下脚步，看着远处领事馆楼顶升起的太阳旗。
旗子在晚风中飘动，猎猎作响。
他知道，这面旗子不会永远飘在那里。
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
到那时，现在的一切都会改变。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改变到来之前，布好局，织好网，积蓄力量。
铁路、公路、码头、商社，所有这些，都是他的资本。
利益捆绑的关系网，精心培养的人才，这些都是他的根基。
有了这些，无论将来时局怎么变，他都有立足之地。
这就是长远布局。
不为眼前，为将来。
竹下贤二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路还长，布局也还在继续。
但每一步，都走得稳。
因为每一步，都有利益在支撑，都有希望在前方。
这就是他织的网。
一张越织越大，越织越牢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