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瑞的话,轻飘飘的,却像一万根钢针,瞬间扎进问事馆里每个人的脑髓!
“撬开地狱之门。”
“用方九霄的力量。”
“用叶知秋,做钥匙。”
轰!
我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秒,彻底凝固!
爷爷遗言带来的那点光亮,被这句极致的残忍,瞬间打得粉碎!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
武胜的咆哮声炸裂开来,他整个人像一头发狂的公牛,掀翻了身前的椅子,赤红着双眼就朝陈景瑞扑了过去!那股狂暴的煞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
这一次,不止是武胜。
“操!”
阿King嘶吼一声,竟从床上硬生生撑起半个身子,伸手就去抓床头的台灯,想砸过去!那双刚恢复神采的眼睛里,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机簧声,在死寂的馆内无比刺耳!
是沈琬!她没有一句废话,直接拔出了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死死锁定了陈景瑞的眉心!
我没有动。
可我体内的方九霄意志,那股始终沉寂如深海的力量,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不是对未知存在的警惕,而是对陈景瑞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行径,最纯粹、最原始的……杀意!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威压,从我身上轰然散开!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陈景瑞面对我们所有人的滔天杀意,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脸上甚至还挂着那抹该死的、玩味的笑,像在欣赏一群被他彻底激怒的困兽。
“一提到牺牲,你们所谓的‘正义感’,就立刻占领高地了。”
他摇了摇头,修长的指尖在爷爷的日记本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谁告诉你们,撬开门,就一定要毁掉门?”
一句话,让武胜前冲的动作僵在半空,让沈琬握枪的手微微一颤!
陈景瑞终于抬起头,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眼神里的嘲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
“陆文渊,你爷爷要你‘驾驭’恶果,不是让你抱着它一起死。”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压低。
“水底衙的最终计划,名为‘七姑苏醒’。”
“他们在羊城地下,挖出了一个古代遗留的能量节点,一个连接现世与另一重空间的薄弱点。他们,称之为‘归墟’!”
归墟!
这个词一出口,我心脏猛地一沉!《岭南诡录》里提过,那是地脉尽头,万物凋零、灵气归寂的绝凶之地!
陈景瑞的声音变得阴冷,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郑重。
“水底衙耗费数十年,以无数人的性命和整片岭南的地气为养料,就是要在这个节点上,人为地‘唤醒’一位古老的存在!”
“一旦仪式完成,整个羊城,乃至半个岭南的气运,都会被瞬间抽干,沦为‘七姑’降临的祭品!”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猛地刺向一直沉默的叶知秋!
“而叶家所谓的‘守护之契’,根本不是为了封印方九霄!它的源头,就是为了镇压这个‘归墟’节点而存在!”
“叶家的血脉,是锁!”
“方九霄的力量,是钥匙!”
“现在,水底衙找到了绕过锁的方法!他们要用蛮力,用全城上千万人的性命做代价,直接把门撞开!”
轰隆!
一瞬间,祠堂下的入口、纸人贷收集的生命力、长生局的夺运大阵……所有线索,如同一道道闪电,在我脑中疯狂串联!
一个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更恐怖的阴谋,血淋淋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在“全城沦陷”这个巨大的威胁下,我们内部那点信任崩塌的矛盾,显得如此渺小,甚至可笑!
死寂。
问事馆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叶知秋。
她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但那空洞的尽头,却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决绝的火苗。
她看着桌上的日记,又看看我,嘴唇翕动了许久,才挤出破碎沙哑的声音。
“我愿意……”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在宣读自己的命运判决书。
“……再信你一次。”
“信陆爷爷的判断,也信……现在的你。”
这不是原谅,这是一场输光了一切的赌徒,押上的最后筹码。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感激、酸楚、刺痛,百感交集。
“在‘水底衙’这个一级安全威胁被彻底清除前。”沈琬冷静的声音响起,她收起了枪,但眼神依旧锐利,“对你,陆文渊的个人风险评估,可以暂时搁置。”
这是官方的立场,是交易,也是被现实逼出来的妥协。
武胜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退后一步,重新站回我身边。阿King也靠回床头,眼中的杀意褪去,恢复了那种高速运转代码的专注。
陈景瑞的穿针引线。
爷爷遗物的当头棒喝。
水底衙的灭顶之灾。
三者合力,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我们这盘即将彻底散掉的沙,强行捏合成了一块脆弱的石头。
只是我们都心知肚明,信任已碎。
我们现在,只是因为一个共同的敌人,而被迫站在一起的……同路人。
我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目光重新锁定了陈景瑞。
“说吧,怎么做?”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既然没得选,那就走下去。
陈景瑞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从那个暗红色木盒的最底层,取出了一张用某种兽皮绘制的地图,在八仙桌上“哗啦”一声铺开!
那不是城市地图!上面没有街道,没有建筑,只有无数条纵横交错、颜色深浅不一的能量脉络,如同一具被剥了皮的人体经络图!
而在地图的正中心,一个用朱砂画出的漩涡标记,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归墟。”
陈景瑞的指尖,重重点在那个旋涡上。
“水底衙的主力,此刻都在这里,进行仪式的最后准备。”
他的手指顺着几条最粗壮的能量流路划过,语气森然。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在他们完成仪式之前,摧毁‘归墟’的核心阵眼!”
这个计划,简单、直接,也疯狂到了极点!
这意味着,我们要用这个刚刚拼凑起来、内部充满猜忌的临时团队,去硬撼一个经营了数十年的庞大邪恶组织的总部!
我盯着地图上那个不祥的旋涡,仿佛能听到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
也仿佛看到了自己体内,那头名为“方九霄”的恶魔,正舔舐着嘴角,露出了极度渴望的眼神。
恐惧,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晰的觉悟。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决绝的叶知秋。
刚毅的武胜。
专注的阿King。
严肃的沈琬。
以及,布下这一切棋局的陈景瑞。
曾经的伙伴,现在的监视者,背叛的敌人,还有……我自己。
我们,因为各种可笑又可悲的原因,被命运死死捆在了一起。
我的视线最终回到所有人的中心,眼神复杂,却无比锐利。
“现在,我要去驾驭我体内的恶魔。”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前路,九死一生。”
我停顿了一下,将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刻进脑海。
“你们……”
“谁愿同往?”
话音落下,死一样的寂静。
一秒。
两秒。
武胜第一个踏前一步,闷声道:“兄弟,我跟你。”
阿King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老大,我这条命是你的。”
沈琬与我对视,冷静点头:“职责所在。”
叶知秋苍白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我心中刚刚升起一丝暖意的瞬间。
陈景瑞笑了。
他看着我们这出“感人至深”的戏码,轻轻拍了拍手。
“很好,全员到齐。”
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围绕着“归墟”旋涡的五个、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标记。
“那么,我们的‘同盟’,现在开始第一个任务。”
他抬起眼,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嘴角的笑意变得冰冷而诡异。
“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撬开那扇门。”
“而是……”
他指尖重重一顿,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判决。
“……去杀了,水底衙的‘青衣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