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陈护卫穿过几重守卫森严的院落,金灵逸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往日在驻地内偶尔能见到的、神态轻松的赤火宗弟子,此刻大多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凝重,看向他的目光也充满了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前厅比凌墨的别院要宏伟得多,由巨大的赤色岩石垒砌而成,穹顶高阔,墙壁上雕刻着火焰与神鸟的图腾,散发出古老而灼热的气息。厅内,凌墨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幅巨大的紫翼城及周边地域的灵力舆图前,双手抱臂,红色的劲装勾勒出她略显紧绷的背部线条。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几日不见,她那张明媚娇艳的脸上少了几分平日的张扬,多了几分沉肃,眼神锐利,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小姐,金公子带到。”陈护卫躬身回禀后,便默默退至一旁,如同雕塑般守卫在厅门处。
凌墨的目光落在金灵逸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不过短短十余日,这少年身上的变化着实不小。虽然依旧感应不到任何灵力波动,但那份羸弱之气已然褪去,身形似乎挺拔了些许,眼神也更加沉静,站在那里,竟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看来,你在我这赤火宗驻地,养得不错。”凌墨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金灵逸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多谢凌姑娘收留,伤势已无大碍。”
凌墨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在这些客套话上浪费时间。她走到主位坐下,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赤檀木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直接切入主题:“金灵逸,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也需要你做一个选择。”
金灵逸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凌姑娘请讲。”
凌墨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枯骨宗,正式向我赤火宗发来了质询函。措辞强硬,要求我们交出‘身怀异力、疑似与金翎族余孽有关’的……你。”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金翎族余孽”这几个字从凌墨口中说出,金灵逸的心脏还是猛地收缩了一下,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枯骨宗果然没有放弃,而且直接将事情摆到了明面上!
他强行稳住心神,沉默着,等待凌墨的下文。
凌墨看着他瞬间苍白却依旧强作镇定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怎么?怕了?当初在野市爆发出那等力量时,就没想过会有今天?”
金灵逸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当时……只为自保,别无他法。”
“自保?”凌墨冷哼一声,“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是因为我赤火宗还没决定把你交出去!”
她站起身,踱步到金灵逸面前,灼热的气息带着压迫感:“枯骨宗势大,与我赤火宗摩擦已久。为了一个来历不明、身怀麻烦的凡人,与他们彻底撕破脸,并非明智之举。宗内已有不少长老,主张将你交出,以息事宁人。”
金灵逸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似乎正在发生。
“不过……”凌墨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我凌墨做事,向来不喜受人胁迫!枯骨宗越是想要你,我越是不想给!更何况,你身上的‘秘密’,我还没弄清楚。”
她停顿了一下,留给金灵逸一丝喘息和希望的空间,随即抛出了她的条件: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我派人送你离开紫翼城,给你一笔盘缠,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不过,以枯骨宗的手段和对你身上‘金翎之力’的觊觎,你觉得自己能逃多远?”
金灵逸默然。独自逃亡,无异于羊入虎口。没有力量,没有庇护,他根本无力对抗枯骨宗的追捕。
“第二,”凌墨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留在赤火宗!”
金灵逸猛地抬头,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留在赤火宗?在枯骨宗明确要人的情况下?
“当然,不是以客人的身份。”凌墨看出了他的疑惑,继续说道,“而是以外门杂役的身份!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从城外捡回来的、有些炼药天赋的孤儿,破格收入外门做些杂事。如此一来,你便算是我赤火宗登记在册的人,枯骨宗即便要人,也得掂量掂量,不敢明着强抢!”
“杂役……”金灵逸喃喃道。这意味着他将失去现在的“自由”,正式踏入宗门的底层,受宗门规矩约束。
“这是目前唯一能暂时保住你性命的方法。”凌墨语气笃定,“入了外门,你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宗门庇护之下。至于枯骨宗暗地里的手段……哼,只要他们敢伸过来,我就敢剁了他们的爪子!”
她看着金灵逸,眼神深邃:“而且,入了外门,你才有机会接触到基础的修炼法门,甚至……或许能找到解决你‘废灵根’问题的一线希望。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做个凡人,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或者追杀之下吗?”
最后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金灵逸的心上。
甘心吗?
他当然不甘心!
他渴望力量,渴望掌控自己的命运,渴望解开身世之谜,渴望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之下,而不是像阴沟里的老鼠般东躲西藏!
留在赤火宗,虽然失去部分自由,身处漩涡中心,但也获得了暂时的庇护和一个接触修炼世界的机会!这无疑是一场赌博,但比起十死无生的逃亡,这条路上,至少还有一丝微光!
金灵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凌墨:
“我选第二条路。我愿意加入赤火宗外门,成为一名杂役。”
凌墨似乎早就料到他的选择,脸上并无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很好。记住你今天的选择。从此刻起,你的命,不单单是你自己的,也与我赤火宗的颜面绑在了一起。若你行差踏错,或被发现对宗门不利,无需枯骨宗动手,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她的警告带着凛冽的杀意,让金灵逸毫不怀疑其真实性。
“我明白。”金灵逸沉声应道。
“陈护卫。”凌墨唤道。
“属下在。”陈护卫上前一步。
“带他去外门执事堂登记,安排住处。规矩都跟他讲清楚。”凌墨吩咐完,最后看了金灵逸一眼,语气意味不明,“希望你不会让我后悔今天的决定。”
金灵逸对着凌墨深深一揖,没有再多言,转身跟着陈护卫离开了前厅。
看着少年挺直却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厅外,凌墨重新走回那幅巨大的灵力舆图前,目光落在标注着“枯骨宗”势力的那片阴森区域,眼神冰冷。
“墨渊……你想得到金翎传承?没那么容易!”
她低声自语,指尖一缕赤红火焰窜出,将舆图上代表枯骨宗的一个标记,灼烧出一个细微的焦痕。
而与此同时,在紫翼城另一端,那座笼罩在黑雾中的府邸内。
脸上带着骨质面具的枯骨宗头领墨辰,正恭敬地向一位端坐在白骨王座上的身影汇报。
“……赤火宗那边,凌墨那丫头似乎铁了心要保下那小子,甚至可能将其纳入门下。”
白骨王座上,身影模糊,只有一双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眼睛清晰可见,沙哑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
“无妨。棋子既然已经落入棋盘,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赤火宗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又能护他到几时……传令下去,对那小子的一切监视转为暗线,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打草惊蛇。重点……查清他与金翎族的确切关联,以及他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
“是!”墨辰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暗流,在紫翼城的地下,更加汹涌地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