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下人禀报,贾母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原担忧凌策在御前失仪,不仅损其声名,更会牵连三府声誉。
对凌策生父印象虽浅,却极钟爱其母。虽说是因堂姐幼时救命之恩的移情,但这份牵挂确实真切。可惜堂姐一脉子嗣凋零,如今竟与她的四个女儿一般早逝。若非如此,凌策也不会被接来贾府——自然,其中亦有些盘算......
说是盘算或许过甚,但她确存着借这位连中三元的神童来整顿家风的念头。自知晓书院乱象后,此意更坚。
凌氏一族自前朝便是诗礼传家,进士辈出。本朝更出了两状元一探花。虽人丁稀薄十三代单传,其门生故旧之网却不容小觑。尤以其曾祖封侯拜相二十余载,堪称士林楷模;祖父虽未入阁,却掌户部十余年——这二人的门生故吏何等庞大?
其父身为漕运总督,仅在江南的人脉便值得贾家下注。自迁都后,贾家在江南的影响力早已式微......
此刻凌策到来,至少能住上两三载。既可巩固两家情谊,又能借其助力向文官集团靠拢。若能结亲......
王熙凤见贾母出神,甩着帕子挨近笑道:
老太太这是又想起什么故事了?快说给我们听听!我们年轻,没见过贾史王薛四家鼎盛时的光景,听听也好开开眼界!
贾母回过神来,笑骂道:
你这猴儿!整日就知道拿我这老婆子取笑,我能想什么?就想着你什么时候给贾家添个孙子呢!
王熙凤难得露出窘态,姑娘们都羞红了脸,假装听不懂。她们确实也不甚明白,只隐约知道夫妻是要生孩子的。
王熙凤暗自腹诽:若是你那宝贝孙子中用,我也不至于守活寡这些年!就没见过这样的爷们,专偷别人家的媳妇,倒把自家老婆晾着......
哎哟!老太太这话说的,可不是我不愿给贾家添丁,实在是福分不够啊!老太太若疼我,就分我些福气,只要头发丝那么点儿就成!
贾母意味深长地说:
你这孩子也是个不省心的,早这么懂事,琏儿也不至于在外头胡闹。都进门这些年了,还不明白这个理儿?
提起这事,王熙凤更觉委屈。她并非善妒之人,只想好好过日子,偏生贾琏太不像话!她气的是贾琏行事鬼祟,当然也有一点点醋意。
贾琏偷父亲的小妾也就罢了,偏要动她带来的丫鬟,还是偷偷摸摸的。她还没生下嫡子呢,岂能容忍?好歹保住了平儿,不然真是孤家寡人了!
王夫人淡淡开口:
老太太说得是。做媳妇的终究要仰仗丈夫。琏儿虽有不是,到底是有体面的人,总不好当众给他难堪。
这王夫人年方三十五六,肌肤如少女般白皙,眉眼间自有一番风韵,端的称得上风韵犹存!
王熙凤今年刚满二十,十五岁嫁进来,这五年与贾琏闹过多次,夫妻情分早已消磨殆尽,只得用来麻痹自己。
黛玉忽然问道:
外祖母,他来了该怎么称呼?虽说是晚辈,可年纪比我们大些。
王熙凤感激地看了黛玉一眼,不再接王夫人的话茬,朗声笑道:
还能怎么叫?就叫策哥儿呗!谁让他矮一辈呢,东府蓉哥儿不也一样?见了你们都得叫姑姑!
姑娘们掩口轻笑,恰听门外传来小角儿稚嫩的声音:
二老爷,小侯爷到!
门帘掀起,贾政领着个眉目清秀、一身书卷气的少年进来。连王夫人都对凌策生出几分好感,暗赞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子弟。
凌策进屋不敢乱看,只用余光扫过众姑娘。正要上前给贾母行礼,忽听宝玉喃喃道:
这个哥哥,我见过的!
凌策嘴角微抽,心中暗骂:
我去你大爷的!
凌策万万没想到刚到贾府就碰上这等场面,贾宝玉竟比自己还要荒唐,男女皆不放过!若非身在荣禧堂,凌策早该给他两记耳光。
满屋众人哄堂大笑,原本拘谨的 们都掩唇轻笑,唯有黛玉与凌策同样面露尴尬。她年纪尚小,还未开男女之情,只觉得宝二爷这话似曾相识。
王熙凤甩着帕子打趣道:哎哟,宝兄弟又说笑了。神京与江南相隔千里,你何时见过?再说这位可不是你兄长,论辈分还矮你一辈呢!
贾政不等宝玉开口,便沉着脸喝道:混账东西!少在这儿丢人现眼!来人,拖出去!
宝玉素来惧怕贾政,方才不过是突发癔症。平日众人哄劝都无济于事,此刻被贾政一声呵斥,顿时吓得缩进王夫人怀中。
贾母与王夫人连忙安抚,生怕贾政当真命人拖走宝玉。贾政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毕竟有凌策这个外客在场,不便立即管教儿子。加之母亲与妻子从旁劝解,这才让贾政渐消,转而温声对凌策道:策哥儿,快来拜见老太太。
凌策方才不便插话,此刻才上前行礼。他身有爵位,无需行跪拜大礼,只躬身道:晚辈凌策拜见老太太。
贾母笑吟吟道:快起来!近前让我细瞧瞧。当年你父母大婚时我还去过,转眼你都这般大了。
凌策上前再次行礼,这次随意许多:父亲常提起老太太与先荣国,说当年若非先荣国提携,父亲难有机会外放,更不会初任便是漕运总督。仕途上也多亏贾史王薛四家照拂。
贾母摆手道:那是你父亲自己争气。若非相貌出众,当年状元本该是他。先荣国最敬重你曾祖,与你祖父更是至交,这些都不足挂齿。
咱们两家本是姻亲,这份情谊断不了。贾史王薛四家百年联姻,凌家能同行共进,本是互相扶持,何必分谁帮谁?岂不生分了?
说罢不等凌策回应,便指着邢夫人、王夫人道:这是府里的大太太、二太太。你虽比宝玉辈分小,但不必拘礼,唤声太太便是。
凌策与史家尚有亲可论,与贾家却实在疏远,全因贾母才攀得上这点情分。简单称呼反倒省事,何况作者也不知该如何称谓......
凌策恭敬行礼,邢夫人含笑点头。
邢夫人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温声说道:这孩子气度不凡,听说还连中小三元,真真是文曲星转世。老爷身子不适未能前来,你琏二叔在外头忙着,待他回来再与你相见。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作为续弦的邢夫人虽不算聪慧,场面话却说得滴水不漏。毕竟她才是府里真正的诰命夫人,而王夫人的之称不过是因贾政官居从五品得来的尊称。
王夫人面容慈和,肌肤胜雪,手捻佛珠的模样更添几分慈悲相,任谁都想不到这竟是年过三十的妇人。可凌策心知肚明,这位看似慈悲的夫人实则愚不可及——竟听信王善保家的挑唆,大张旗鼓地搜查大观园,全然不顾姑娘们的名声。
更可笑的是,这本是邢夫人设下的圈套,王夫人却为保全自身颜面,生生将府中 们的清誉置于险地。凌策暗自打量着这两位夫人,意外发现她们保养得宜,邢夫人瞧着比王夫人还要年轻些。想来高门贵妇自有养颜秘方,倒也寻常。
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二婶子呢!王夫人笑吟吟道。
凌策穿越多年,系统却是近年才激活。此前他只能暗中布局,碍于年幼又不敢借父亲名头行事,进展缓慢。直到系统开启,能凭声望召唤人才、兑换物品,势力才迅速扩张,如今已掌控不少产业,其中便包括女子养颜的生意。
不过王夫人等人的好气色,多半还是因养尊处优所致。这时代的贵妇过了三十便难再得丈夫宠爱,只能守着活寡度日,想来也是可悲。
王夫人哪知凌策心中所想,见他知礼俊秀,愈发满意:果真是个出众的孩子。策哥儿年少有为,往后多与家里兄弟走动才是。这是宝玉,在家排行第二。
此刻的宝玉被贾政吓得面如土色,规规矩矩地与凌策见礼,哪还有平日跳脱模样。凌策心中冷笑,这贾宝玉看似多情,实则是块冷心冷肺的顽石。既然他来了,这块通灵宝玉的结局早已注定。
贾政斜眼瞥了宝玉一眼,吓得宝玉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只得向王熙凤投去求助的目光。王熙凤向来疼爱这些弟弟妹妹,不等他开口便已会意,立刻上前打岔,对凌策笑道:
策哥儿,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二婶子!这位是你大婶子......
若非她出声提醒,凌策还真没注意到从她身后走出的李纨。李纨此刻的存在感确实微弱,屋里莺莺燕燕的姑娘们,还有风韵犹存的王夫人等人,都让她显得格外低调。
凌策含笑行礼:自然知晓,二婶婶出身王家,巾帼不让须眉!凌策见过大婶婶,二婶婶。
王熙凤听罢开怀大笑,这小侯爷的夸赞果然与众不同。李纨正要开口,却听贾母笑骂道:
你这凤辣子又发什么疯?还没给姨太太引见,倒先说起你们小辈来了?还有没有规矩了?好在策哥儿不是外人,否则岂不叫人笑话?你这贾家媳妇还想不想当了?策哥儿,这是薛家的姨太太,如今暂住府上。
这番话明里训斥王熙凤,实则暗讽王夫人——薛姨妈尚未介绍,倒先提起你儿子?还有没有体统?这样做贾家媳妇合适吗?
二来带着挑拨之意,暗示薛姨妈:瞧见没,你姐姐根本不在乎你!宝玉也不把薛家放在眼里,否则方才怎会摔玉?
三则直接点明薛家只是!这一住就是两三年,也该适可而止了吧?别总想着借贾家名声抬高薛家,这两三年贾家已经仁至义尽!
短短几句话,凌策便看出贾母绝非只会享乐的老糊涂。原着中早有暗示,如今借王熙凤之口一箭三雕,这老太太的精明程度令人咋舌!
王夫人脸色微变,旋即恢复泥菩萨般的平静。薛姨妈却似浑然不觉,依旧笑容可掬,和蔼可亲地扶起行礼的凌策:
快别多礼。虽说同在江南,却一直无缘得见。令尊肩负朝廷重任,难得回京,薛家也不便登门。今日初见,瞧你这孩子似乎身子骨不大结实?
凌策身形清瘦,但肌肉线条分明,随时能爆发出惊人力量。只是面色白皙,满身书卷气,容易给人文弱之感。
贾母关切道:是有些清瘦,平日可服什么药?一并配了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