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匹快马踏着漫天尘土疾驰至鲷城大营,马背上的驿卒浑身汗湿,不等坐骑停稳便翻身滚落,将一封封蜡密封的急信双手奉上,南境大本营的回复终是如期传来。
洛阳快步走入中军帐,指尖捻开蜡封展开信纸,目光匆匆扫过字句,眉心缓缓蹙起。
信中言明:
“殷副教主已尽力抽调兵力,却仅能再支援十万大军驰援西境,再多已是力不从心。”
“如今南境局势同样严峻,东面需集结兵力对抗大周与南蛮联手组成的联军,防线吃紧不敢有半分松懈”
“北面又要时刻防备大商主力军队南下突袭,双线承压之下,大本营早已分身乏术,实在难以再调出多余兵力支援西境”
“唯有叮嘱他可在已接管的西境诸城中招募百姓入伍,补充兵力缺口,暂解燃眉之急。”
看完回信,洛阳缓缓合上信纸,指尖轻捏纸角,心中已然明了南境的窘迫与难处,并无半分怨怼,只剩满心沉凝。
他清楚知晓,大华全部兵力看似将近百万之众,可这其中掺杂了大量负责粮草转运、营地修缮的辅兵,以及承担杂役劳作的民夫。
真正经过严苛训练、配备精良军备、能上战场厮杀作战的精锐兵士,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十万余人。
此番他率军西征,一口气带走了二十万精锐,几乎抽走了大华半数可战之兵,留给南境大本营的兵力本就所剩无几,除去驻守各地城池、维持地方安稳的守军,再扣除必要的辅兵调度,真正能随时投入战场、应对外敌的兵力,已然不足三十万。
三十万兵力要同时支撑东西两条战线,既要抵御东面大周南蛮联军的攻势,又要防备北面大商军队的南下侵扰,本就是捉襟见肘、勉力支撑,能再挤出十万兵力驰援西境,已是大本营所能做到的极限。
洛阳暗自庆幸,好在先前归顺大华的十几万征南军精锐,此刻正驻守在东面防线,这支军队战力强悍、经验丰富,能稳稳守住东面门户,替大本营分担了极大压力。
若非如此,以南境当时的兵力储备,根本不可能让他带着三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奔赴西境,恐怕早已被双线战事牵制得寸步难行,更遑论拿下泰城、壤城诸多城池,如今西境的局势只会更加艰难。
念及此处,洛阳心中的沉重稍稍舒缓几分,虽援军仅有十万,未能彻底弥补兵力差距,却也聊胜于无,至少能让西境的防御与清剿细作的部署多几分底气。
帐内沉闷的局势压得人胸口发堵,洛阳满心烦忧难以排解,终究是起身掀帘,决意出去走走透气。
他未兴师动众,只点了两三名身手利落的护卫随行,又唤上了刘娇娇,一行几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大营,踏着午后微凉的风,缓步朝着不远处的鲷城走去,片刻便踏入了城门之内。
鲷城历经战火反复侵扰,昔日的繁华早已不复往日模样,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门窗紧闭,门板上残留着刀剑劈砍的痕迹与干涸的暗红血渍,墙角堆砌着未清理干净的碎石瓦砾,风一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与枯叶,更添几分萧索寂寥。
唯有沿街几家吃食铺子与客栈还勉强维持着生计,门口挂着褪色的幌子,零星有行人驻足进店,隐约能听见店内微弱的人声,算是这萧条城中仅存的几分烟火气。
其余诸如绸缎铺、杂货铺之类的行当,皆门可罗雀,店内昏暗冷清,掌柜伙计枯坐门前,脸上满是愁容,生意做得半死不活,难以为继。
更让人压抑的是城中的氛围,因近来一直在彻查大商潜伏的奸细,以及那些乔装成百姓混入城中的敌探,街道上随处可见身着甲胄、手持兵器的巡逻士兵,他们列队而行,目光锐利如炬,仔细排查着过往行人与街边店铺。
周身裹挟着紧绷的戒备之意,原本该热闹的市井,此刻只剩一片沉寂肃穆,行人皆步履匆匆,神色紧张,不敢过多停留闲谈,生怕引来不必要的盘问。
身旁的护卫见洛阳望着街道神色沉郁,轻声开口禀报,语气中满是凝重:
“大人,这几日不仅是鲷城,泰城、壤城及周边小城,都接连发生大商潜伏者作乱之事。”
“这些人藏在暗处,行踪诡秘,时而暗中破坏城中粮仓、军械库,烧毁粮草、损毁军备”
“时而突袭巡逻的兵士小队,或是埋伏在僻静街巷,袭击落单的军士,下手狠辣,防不胜防。”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
“这几日各城上报的伤亡名册已汇总而来,将士们或在突袭中殒命,或在排查奸细时负伤,伤亡人数竟在短短几日间急剧攀升,伤亡比例几乎快要赶上正面战场上的损耗。”
“这些潜伏者虽不成规模,却如附骨之疽,日夜侵扰,不仅折损我军兵力,更搅得军心浮动、民心不安,实在棘手。”
洛阳静静听着,目光扫过街道上戒备的士兵与萧条的市井,眉峰皱得更紧,心中的烦闷又重了几分。
城外有八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城内有奸细暗线持续作乱,将士们既要固守防线,又要疲于应对暗处的袭扰,这般内外交困的处境,远比想象中更难支撑。
洛阳携几人在鲷城街巷中缓步穿行半日,入目皆是断壁残垣与萧瑟冷清,商铺闭门的寂寥、行人蹙眉的惶惶,再加上街道上巡逻士兵紧绷的神情,连风里都裹着挥之不去的沉郁,看得人心头愈发沉甸甸的。
他正驻足望着街角一处被焚毁的铺面出神,那焦黑的木梁上还挂着半片残破的布幌,隐约能辨出昔日商号的痕迹,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街巷的沉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身着玄色军袍,腰束佩剑,发丝被风吹得散乱,额角满是汗珠,脸上带着难掩的急切,马刀与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路溅起满地尘土,径直朝着洛阳这边奔来。
不等马匹完全停稳,骑士便猛地翻身下马,动作急切却不失章法,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才站稳,随即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
“洛先生!前线传回紧急军情,十万火急!中军部诸位将军已在营中候着,命属下即刻请您速回大营议事,不得耽搁!”
骑士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眼神里满是焦灼,话语间的紧迫感扑面而来。
洛阳心中一沉,瞬间收起了方才的闲散心绪,眉宇间骤然凝起锋芒,他深知若非事态危急,中军部绝不会如此急切地派人寻他回营,当下没有半分多余的犹豫,沉声颔首道:
“知道了,即刻动身。”
说罢便转身朝着城外大营的方向快步走去,刘娇娇与护卫们紧随其后,骑士也迅速翻身上马,策马跟在一旁,一行人脚步匆匆,沿途的萧条景致再也无暇顾及,满心皆是对前线军情的担忧。
沿途皆是往来传令的兵士,个个神色凝重,步履匆匆,营外的空气似乎都比城中更加紧绷。
半个时辰后,洛阳一行人终于抵达大营,刚穿过营门,便见营内将士皆是神色肃穆,甲胄在身,兵器紧握,往来奔走间秩序井然,却难掩那份潜藏的慌乱。
他快步朝着中军帐走去,尚未踏入帐门,便听得帐内传来阵阵急促的踱步声,夹杂着压抑不住的焦灼低语,断断续续飘入耳中:“此事太过突然,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
“眼下粮草军备刚有眉目,将士们也还在清剿奸细,这可怎么办才好?”
“是啊,毫无征兆,前线传回消息时都懵了,这下局势怕是要更难了!”
那话语里的慌乱与无措清晰可辨,帐内的气氛仿佛凝固成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洛阳眸色一凛,脚步未停,径直掀开帐帘踏入帐中,目光扫过帐内情形。
几名核心将领与谋士皆站在帐内,有的背着手来回踱步,眉头拧成死结,时不时抬手捶一下大腿。
有的俯身盯着案上的舆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地图边缘,脸色凝重得近乎发白。
还有两人凑在一起低声交谈,语气急促,满是焦灼,连洛阳进门的动静都未曾第一时间察觉,显然已是乱了阵脚,被突发的军情搅得没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