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炆是被一股浓烈的麦酒香呛醒的。她睁开眼时，手里正托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盘，上面放着三个陶制酒杯，麦酒晃荡着，溅出几滴在她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说老实话，不知道是游戏设定如此，还是这个角色的力量值偏低，导致她手腕有些使不上劲，木盘加上三个陶制酒杯就让她感觉挺沉的。
“新来的丫头！愣着干什么？把酒送到三号桌！”厨房门口的胖厨师叉着腰吼道，围裙上的油渍反光刺眼，说话时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她脸上。
顾星炆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托着木盘往三号桌走。木盘的重量压得她手腕发酸，每走一步，酒杯就会轻轻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这时，酒馆里的各种声音就纷至沓来的钻进了她的耳朵，显出这个酒吧的人气与喧闹。
吟游诗人拨弄着鲁特琴，唱着一首关于骑士的歌，歌词重复着 “忠诚”、“服从”，像某种隐晦的指令。邻桌的佣兵们吵吵嚷嚷地讨论着明天的任务。突然，其中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伸出手来，想拍她的肩膀：“小丫头，陪哥哥喝一杯呗？”
顾星炆的身体比脑子快，侧身躲开时，木盘里的麦酒洒了更多，溅在男人的皮靴上。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伸手就要抓她的手腕：“敢躲？”
“汤姆，不要在我酒馆闹事！不然，你就留下来给我端一年的盘子。”吧台后的老板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男人脸色一变，悻悻地收回手，嘴里还嘟囔着：“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侍女。我还不至于为了她，在这里端一年的盘子……”
顾星炆的心跳得飞快，后背渗出冷汗。她走到三号桌，放下酒杯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客人的手。那是个穿着贵族服饰的男人，手指冰凉，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谢谢。”男人抬头看她，笑容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李星炆。”顾星炆按照身份模板回答，指尖悄悄摸了摸胸前的虹晶徽章，徽章传来微弱的暖意，提醒她这是在虚拟世界。
男人点点头，又问：“你觉得橡木镇怎么样？比你老家好吗？”
顾星炆的身份是来零工的侍女，她并不确定自己的老家在哪。于是，她只好故作紧张的样子，一边低头擦桌子一边回答道：“我刚过来，还不太清楚。”
男人听到顾星炆的回答后，神秘的笑了笑，眼神里带着某种别有意味的眼神，对顾星炆温和地说道：“放心，你慢慢就会喜欢上这里的，橡木镇是个好地方。”
顾星炆端着空盘往回走，路过吟游诗人时，听到歌词突然变了：“追风的人啊，你可曾看到英雄的泪水被藏在钟楼的阴影处，曾经的王者，因为小人的暗害而化为尘土。如今，他已经凝聚了阴影，向这世间的不公，发出新的复仇……”顾星炆并没有听懂吟游诗人这新歌词的含义，但酒馆里的气氛却瞬间被点燃了。
几乎是歌词落下的瞬间，原本散落在各处的几桌客人猛地站了起来。他们的动作迅捷而充满力量，与周围那些略显呆板的Npc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身背巨剑的战士一把扯下身上的斗篷，露出闪闪发光的铠甲；角落里一个一直安静喝酒的精灵游侠，不知何时已经将长弓握在手中，眼神锐利如鹰。
“区域事件！是区域事件触发！”一个法师打扮的年轻人兴奋地喊道，手中的法杖因激动而微微发亮。
“快快快，钟楼广场集合！”另一个矮人模样的玩家已经大步冲向门口，声音洪亮，“这次一定要抢到首伤！”
这些人身上散发着一种Npc完全不具备的生命力。他们的表情生动丰富，眼神中闪烁着好奇、兴奋和跃跃欲试的光芒。装备上附魔的光晕流转不息，行动间带起的风声都显得更加真实、更有力量。他们大声交流着，语速飞快地讨论着可能的boSS机制、掉落列表和战术安排，那种鲜活而热烈的气息，瞬间压过了酒馆里原本程式化的喧闹，仿佛灰白画卷中陡然泼洒进的浓烈色彩。这应该就是这款《中世纪》游戏里的玩家。而且这些玩家显然比他们三个新入门的菜鸟更懂游戏机制，能从吟游诗人的话中听出别的含义。
“不会吧？感觉这是要刷区域boSS的节奏啊。”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印证了顾星炆的猜测。
“小心点，别被发现。”这时，秦昭的声音通过私聊频道传过来“我在钟楼附近，离汇合点流浪者旅店还有两条街，这里好像突然变得不太一样了。”
顾星炆点点头，加快脚步往厨房走。她知道，这酒馆里的每一个人，可能都是被马库斯控制的“囚徒”，而她现在，正踩着他们的“牢笼”边缘，寻找打破枷锁的方法。而这些突然活跃起来的“玩家”，他们的存在本身，似乎也成了这个虚拟世界一个极其特殊的变数。
不同于秦昭与顾星炆，离九睁开眼时，哥特式主教座堂的尖塔正刺向天空，阳光落在彩色玻璃上，折射出斑斓的光，洒在她的丝绒裙摆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入游戏的地区不一样，离九出现的地方与秦昭和顾星炆并不相同。
“伊丽莎白女士，您的导游在这边。”一个穿着侍从服饰的男人走过来，躬身行礼，袖口的银扣泛着冷光。离九点点头，跟着他往街道深处走去。
她的身份是来考察中世纪文化的贵族，圆桌互娱给她安排了专属导游，这是马库斯为“VIp玩家”准备的“福利”，却成了她潜入的掩护。
街道两旁的贵族府邸很气派，窗棂上的雕刻繁复精美，离九伸手摸了摸石墙，指尖能感受到雕刻的纹路，甚至能摸到石缝里的灰尘。但这种城市显然比橡木镇更加真实。这里每一座府邸的窗棂雕刻图案都不一样，连灰尘的分布都和自然形成的别无二致。
“这些府邸都是菲利普爵士的产业吗？”离九故意问导游。
“是的，女士。”导游笑着回答，“菲利普爵士是白岩城的领主，所有贵族都受他管辖。”
“那三年前的领主是谁？”离九又问，和秦昭一样，她在测试模板漏洞。
与秦昭遇到的那个面包摊老板不同，导游的脚步一步未停，很自然地回答道：“我们这里一直是菲利普爵士啊，没有其他领主。”
导游与面包摊老板截然不同的表现让离九暗自心惊，这样一来之前秦昭的论调就并不成立。离九在与秦昭和顾星炆同步了这个信息后继续往前走，看到广场上有个骑士在练剑。骑士的动作很标准，劈、刺、格挡，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有力，但显然每一个动作之间或多或少总会有少许不同，并不像是被程序精准控制的机器。
“他练了多久了？”离九问。
“从早晨到现在，女士。”导游回答，“骑士大人每天都要练剑四个小时，为了保卫白岩城。听说骑士大人最近在招收骑士扈从，女士如果有男性友人感兴趣，可以来这里报名。”
离九看着骑士额头上的汗水，看着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不得不承认马库斯的技术有多可怕。无论是汗水的量、肌肉的颤动，模拟得毫无破绽。但她知道，这只是“表象”，在不确定骑士的身份是AI，还是玩家，又或是已经被“永劫虚境”控制的高价值用户之前，他练剑本身都不是为了保卫谁，也许只是在执行程序指令。
走到一家珠宝店前，离九停下脚步，看着橱窗里的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颗虹晶，和刑天给她的虹晶匕首材质一样。她刚想伸手摸橱窗，导游突然拦住她：“女士，珠宝店今天不营业，我们去下一个景点吧？”
这时，内部频道里传来秦昭的声音，“你共享的信息很有用，是我之前武断了。我们这边的玩家亢奋起来了，听说是要刷‘区域boSS’了。好像就刷在我之前观察到的，钟楼之上那一块不正常的阴影处。我们快到流浪者旅店了，你那边怎么样？”
“一切正常。”
“注意低调行事，别暴露，你现在白岩城调查。我和顾星炆去感受一下这款游戏的‘区域boSS’实力如何。”
当秦昭走到流浪者旅店门口时，顾星炆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的侍女裙上沾了点麦酒渍，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很坚定。
“还好吗？”秦昭问。
“嗯。” 顾星炆点点头，“酒馆里的Npc有被实时操控的痕迹，吟游诗人的歌词变过一次。而且，歌词改变后，酒馆里的一些‘客人’，准确来说应该是玩家，反应非常迅速和激动，和这里Npc完全不同。”
秦昭推开旅店的门，里面的烛火很温暖，酒保正在擦杯子，动作缓慢而机械。他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看着眼前的顾星炆道：“根据离九同步的信息，白岩城与橡木镇的AI并不相同。也许这边只是虚拟游戏，所以才可以让玩家感受到这种Npc的虚拟感觉，真正的‘永劫虚境’可能就不一样了。游戏开始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看似真实的陷阱里，找到马库斯的核心服务器。记住，我们看到的不是游戏，是被囚禁的灵魂。”烛火跳动着，映在两人的脸上。他们知道，这场潜入战，比任何一场现实中的战斗都要艰难。因为敌人不是看得见的改造人，而是看不见的意识枷锁。
……
秦昭再次出现在橡木镇中心广场的边缘，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钟楼上。之前看到的那个与光影角度不符的扭曲阴影，此刻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浓郁、更具实体感。它不再像是简单的贴图错误，更像是一团不断蠕动、汲取着周围光线的黑暗物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沉的嗡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看不见的地方疯狂转动。
他假装成对历史建筑感兴趣的学者，绕着钟楼基座慢慢踱步。几个原本在广场上活动的Npc，行为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卖花女挎着篮子，反复走着完全相同的路径，甚至每一次转身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巡逻的卫兵脚步声整齐得过分，如同节拍器一般精准，他们的视线扫过秦昭，却没有焦点，仿佛他只是场景里的一件摆设。
然而，这种刻板的秩序感正在被打破。那团阴影扩散出无形的波纹，波及到的Npc会出现一瞬间的凝滞，如同卡顿的影像。一个正在与顾客讨价还价的商人，话语突然中断，眼神空洞了一秒，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这种“卡顿”现象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不对劲，”秦昭在内部频道低声说，“这里的底层逻辑正在被某种东西干扰。不是单纯的漏洞，更像是一个触发点。能量读数在飙升。”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铛------”一声绝非钟楼所能发出的、沉重到足以撼动灵魂的巨响猛然爆开，声音的源头正是那团阴影。整个橡木镇的景象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巨石，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天空瞬间暗了下来，不祥的暗红色云层开始旋转，以钟楼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区域事件：古老阴影的复苏】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异常实体“暗影编织者——默索斯”在橡木镇钟楼区域生成。】
【事件描述：沉寂于时光缝隙中的古老存在被异常能量唤醒，它的阴影即将笼罩橡木镇所有符合条件的冒险者，请即刻前往钟楼广场，为了荣耀与奖励而战！】
一个巨大、闪耀着猩红光芒的系统公告，强制性地弹到了秦昭的视野正中央，同时，他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排斥力”和“吸引力”混合的力场。普通的Npc居民脸上露出程序化的惊恐表情，开始机械地奔跑，寻找“安全点”，他们的行为虽然慌乱，却依然带着代码循环的痕迹。
而另一些人，则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