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紫嫣剪发明志那瞬,沈璟竤夺过剪刀绞断两人发丝。
缠缠绕绕系上官印,他声音比刀刃更冷:“要断就断个干净!”
断发飘落在佛前,像两簇纠缠的黑蛇。她看着地上散落的青丝,想起十年前他割发立誓的模样。
“陛下连这点念想都不给臣留?”
他踩过满地断发,官印在发丝间碾出深痕:“念想?想着怎么杀朕么?”
佛堂烛火跳跃,映着菩萨悲悯的面容。她跪在蒲团上,腹中胎儿突然躁动,像在抗议这场决裂。
“臣只是……想赎罪。”
“赎罪?”他扯开她衣襟,露出心口蛊纹,“用朕的种赎冷家的罪?”
她望着佛像慈悲的眼,忽然觉得讽刺。这满天神佛,可曾看见人间的爱恨痴缠?
宫人送来新的官服,他当着她面投入火盆。锦缎在火焰中蜷缩,像只垂死的蝶。
“从今往后,”他捏起一绺断发,“没有梅大人,只有冷紫嫣。”
她抚着腹部,感受胎动如鼓。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像锁链将她牢牢捆住。
“陛下要臣以何面目存活于世?”
“以朕的女人的面目。”他将系着发丝的官印掷入香炉,“或者,以朕的囚徒。”
佛堂外传来脚步声,太医捧着安胎药跪在阶下。药味混着香火气,酿成诡异的芬芳。
“喝。”他端起药碗,眼底翻涌着暗潮,“别逼朕用老办法喂你。”
她盯着药汤中自己的倒影,忽然看清其中深藏的绝望。原来妥协比抵抗更令人疲惫。
药汁入喉那刻,佛堂梁柱突然传来异响。数十名黑衣死士破顶而下,刀锋直指沈璟竤心口。
“护驾!”侍卫的惊呼被刀剑声淹没。
她怔在蒲团上,看见那些刺客腕间的冷家印记。这是她最后安排的杀招,本该在三月后发动。
沈璟竤挥剑挡开攻击,血珠溅上菩萨金身。混战中他始终护在她身前,像堵不会倒塌的墙。
“走!”他撕开她衣袖,露出腕间金铃,“摇铃唤暗卫!”
她看着那些赴死的族人,忽然摇不响那个铃。十年筹划在此刻崩塌,原来她终究狠不下心。
当刺客的刀锋擦过他颈侧时,她本能地扑上去。利刃划破肩胛,血如红梅绽放在素衣上。
“你……”他接住她软倒的身子,眼底闪过惊涛骇浪。
刺客们见状纷纷收刀,像完成某种仪式般退去。佛堂重归寂静,只剩血腥味萦绕不散。
“为什么?”他撕下衣襟为她包扎,指尖微微发颤。
她望着菩萨慈悲的眼,轻声道:“臣……不知。”
太医战战兢兢上前诊脉,说伤口虽深却未伤及胎儿。他长舒口气,将脸埋在她染血的掌心。
“冷紫嫣,”他声音闷在她掌间,“你赢了。”
当晚她发起高烧,在梦魇中看见断发化成黑蛇,将她与沈璟竤紧紧缠绕。那些蛇鳞片片分明,刻着冷家每个人的名字。
醒来时见他守在榻前,眼底布满血丝。断发不知何时被他编成同心结,系在两人手腕。
“看,”他抚着那个结,“死都分不开。”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希望这场纠缠真有尽头。
三日后,他在朝堂上焚烧了冷家逆党名册。灰烬飘出金銮殿,像场迟来的超度。
“从今往后,”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谁再提冷家谋逆,视同谋反。”
她躲在屏风后,看那些曾弹劾她的臣子噤若寒蝉。原来权势真能颠倒黑白,哪怕血流成河。
退朝后他来到寝殿,手里拿着份地契。“冷家祖宅,”他将纸卷放在她枕边,“朕还给你。”
她抚着泛黄的地契,想起老宅那株百年梅树。儿时她总在树下等父亲下朝,如今梅树犹在,人已成灰。
“陛下何必……”
“因为这里,”他掌心贴住她心口,“还装着冷家。”
胎动突然传来,比以往都要剧烈。她蜷缩在榻上,感受那个小生命在腹中翻腾。
“他也在想家。”他俯身贴在她腹间,声音罕见地温柔。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她忽然希望这个孩子永远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有些仇恨,不该延续到下一代。
佛堂断发被供在寝殿暗格,像某种血腥的纪念。每当夜深人静,她都能听见发丝缠绕的声音。
像命运在耳边低语:你们注定纠缠,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