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破空而来时，冷紫嫣几乎来不及思考。
那道寒光直指沈璟竤的后心，而她已本能地扑身向前。
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让她浑身一颤，温热的血溅上她的衣襟，在素色布料上迅速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沈璟竤猛地转身，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猩红一片。
他伸手揽住她下滑的身子，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抖：“你...”
刺客的尸体倒在一旁，暗卫的刀上还滴着血。
可沈璟竤仿佛看不见这一切，他只死死盯着冷紫嫣肩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勒得她生疼。
“疼...”她忍不住轻呼出声，这才让他稍稍放松了力道。
“知道疼还敢往前冲？”他咬牙切齿，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谁准你替朕挡刀的？”
冷紫嫣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只得蹙眉吸气：“陛下若是死了，谁给我解蛊毒？”
这话说得轻巧，却让沈璟竤的眼神骤然转冷。
他打横将她抱起，完全不顾周围还跪着一地侍卫宫人。
“回宫！”他厉声喝道，脚步又快又稳，生怕颠簸到她似的。
冷紫嫣靠在他胸前，能清晰听见他急促的心跳。
这倒是有趣，她想着，原来这位冷血帝王也会有心跳加速的时候。
太医早已在寝殿外等候多时。见皇上抱着浑身是血的冷紫嫣进来，老太医的手都有些发抖。
“她若留疤，太医院全体陪葬。”沈璟竤将她轻轻放在龙榻上，声音冷得像冰。
太医战战兢兢地剪开她被血浸透的衣衫，那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众人面前。
沈璟竤的呼吸一滞，突然抓起案上的药碗狠狠砸在地上。
“滚！都给朕滚出去！”
宫人们吓得连滚带爬地退出寝殿，只剩下老太医还跪在原地，冷汗直流。
“陛下，伤口需要清理...”太医硬着头皮说道。
沈璟竤夺过太医手中的药瓶，亲自为她清理伤口。
他的动作出奇地轻柔，与方才暴怒的模样判若两人。
冷紫嫣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他的指尖触碰到一道旧疤，那是她腕上一道早已淡去的痕迹。
“这伤怎么来的？”他忽然问，声音低沉。
她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陛下会在意？”
他的指尖在那道旧疤上流连，忽然俯身，唇轻轻贴了上去。这个举动让她浑身一僵。
“当年束带磨破你手腕时...”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朕就该剜了这双手。”
冷紫嫣猛地转头看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还是太子，而她不过是入宫为质的藩王之女。
一次宫宴上，她因失仪被罚，双手被束带捆绑跪在殿外。那时他经过，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陛下记性真好。”她勉强勾起唇角，“那么久远的事，我都快忘了。”
他的目光锁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你真的忘了吗？”
她避开他的注视，肩上的伤口突然疼得厉害。这不是她第一次为他挡刀，却是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如此强烈的情绪。
十年前那个雨夜，她也曾这样挡在他身前，那时他还是不得势的皇子，而她是他身边最忠诚的暗卫。
后来他登基为帝，她却因一场阴谋被迫远离宫廷。
直到三个月前，他才终于找到她，却发现她身中奇毒，命不久矣。
“为什么不告诉朕你中了蛊毒？”他忽然问，手上清理伤口的动作依旧轻柔。
冷紫嫣轻笑：“告诉陛下又如何？这蛊毒无药可解，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谁下的毒？”他的声音里透着杀意。
“不重要了。”她闭上眼，疲惫袭来，“陛下不必为我费心。”
沈璟竤忽然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冷紫嫣，你以为朕寻你三个月，是为了什么？”
她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那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暗潮。
三个月前他不顾群臣反对，执意离宫寻她，朝野上下都以为皇帝是去微服私访，却不知他只为寻一个女子。
“为了我身上的前朝秘宝图？”她轻笑，“可惜要让陛下失望了，那图早就...”
“闭嘴！”他猛地打断她，眼底猩红更甚，“你以为朕在乎什么秘宝？”
“那陛下在乎什么？”她反问，肩上的疼痛让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在她伤口上轻轻吹气，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的痛苦：“朕在乎的是你这条命，冷紫嫣。”
她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沈璟竤太过陌生，陌生得让她心慌。
伤口包扎好后，他扶她躺下，自己却坐在榻边不肯离去。
“陛下不去处理朝政吗？”她忍不住问。
他抬手抚过她额前的碎发：“今日朕哪里也不去。”
这样的温柔让她无所适从。她记忆中的沈璟竤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即便是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他也不曾如此外露地表达过关心。
“为什么替我挡刀？”他忽然又问起这个问题，指尖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
她闭上眼，不愿与他对视：“一时冲动罢了。”
“撒谎。”他的指腹抚过她的唇瓣，“你从来不会冲动。”
她不得不承认他是了解她的。的确，那一挡并非全然出于本能，更多的是算计。
她需要取得他的信任，需要留在他身边找出下蛊之人，需要...
“冷紫嫣，”他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知道你撒谎的时候，右眼会微微眯起吗？”
她猛地睁眼，对上他含笑的眸子。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十年前那个少年沈璟竤，那个还会笑，还会温柔的少年。
“陛下看错了。”她别过脸，耳根却不自觉地发热。
他低笑一声，不再追问，只是为她掖好被角：“睡吧，朕在这里守着你。”
她真的累了，伤口上的药有安神成分，眼皮渐渐沉重。在半梦半醒间，她仿佛感觉到他的唇轻轻印在她的额头上，还有一个极轻的声音在说：
“这一次，朕绝不会再让你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冷紫嫣在疼痛中醒来。寝殿内烛火摇曳，沈璟竤果然还坐在榻边，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那是她多年前送他的生辰礼，没想到他还留着。
“醒了？”他立即察觉她的动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
她想要起身，却被他轻轻按住：“别动，会牵动伤口。”
“陛下不必如此，”她轻声说，“我只是个...”
“你是什么，朕很清楚。”他打断她，眼神深邃，“十年前是朕的暗卫，三个月前是朕千方百计要寻回的人，如今是朕的...”
他忽然顿住，没有说下去。但她看见他耳根微微泛红，这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陛下还是如此霸道。”她无奈地摇头。
“若不是朕当年太过优柔寡断，你也不会...”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深深的自责。
冷紫嫣怔住了。她从未想过会从沈璟竤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一直是那样骄傲，从不肯承认任何错误。
“陛下，”她轻声唤他，“那都不是你的错。”
他忽然攥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告诉朕，这十年你是怎么过的？是谁给你下的蛊毒？”
她看着他眼中的痛楚，忽然有些不忍。这十年她颠沛流离，中过毒，受过伤，几次险些丧命。可她从没怨过他，因为她知道，当年他放她离开，是为了保护她。
“都过去了。”她轻描淡写地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今日的刺客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沈璟竤的眼神骤然转冷：“朕知道是谁。”
“是太后的人？”她猜测。太后一直视沈璟竤为眼中钉，若不是先帝遗诏，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应该是太后的亲生儿子。
他冷哼一声：“她一直想扶植老七上位，可惜...”
“可惜陛下羽翼已丰，她动不得了。”她接话道，“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他深深看着她：“你一直都知道？”
她轻笑：“陛下忘了，我曾经是最了解你的人。”
这句话让他的眼神柔和下来：“是啊，这世上最了解朕的人，始终是你。”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沈璟竤皱眉，刚要开口询问，殿门已被推开。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在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听说皇帝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连早朝都不上了？”太后的声音冰冷，目光如刀般扫过榻上的冷紫嫣。
沈璟竤起身，不着痕迹地挡在冷紫嫣面前：“母后消息倒是灵通。”
太后冷笑：“哀家若再不闻不问，这后宫岂不是要乱了套？这个女子...”
“她不是来路不明的女子，”沈璟竤打断太后，“她是冷紫嫣。”
太后显然听过这个名字，脸色顿时变了：“那个前朝余孽？皇帝，你疯了不成？”
“母后慎言！”沈璟竤的声音陡然转冷，“紫嫣是朕的救命恩人，今日若不是她，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朕了。”
太后死死盯着冷紫嫣，眼神阴鸷：“谁知道这是不是苦肉计？皇帝，你别忘了她的身份！”
“朕很清楚她的身份。”沈璟竤向前一步，完全隔绝了太后的视线，“她是朕要立为皇后的人。”
这句话不仅让太后震惊，连冷紫嫣也愣住了。她从未想过沈璟竤会有这样的打算。
“你...你疯了！”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立一个前朝余孽为后，你这是要葬送沈氏的江山！”
沈璟竤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这江山若是没有她，朕宁可不要。”
太后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好，好！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就别怪哀家不念母子之情！”
说罢，太后拂袖而去。殿内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
冷紫嫣望着沈璟竤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转身回到榻边，对上她复杂的目光。
“不必担心，”他轻抚她的脸颊，“朕说过，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陛下何必为了我与太后翻脸？”她轻声问，“这对朝局不利。”
他低笑：“你以为朕还是十年前那个需要隐忍的皇子吗？”
他的指尖抚过她的眉骨，“如今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想立谁为后，就立谁为后。”
她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可是陛下，”她最终还是开口，“我身中蛊毒，命不久矣。太医说，我最多还有三个月...”
“朕知道。”他打断她，眼神深邃，“所以这三个月，朕一定会找到解药。”
“若是找不到呢？”
“那朕就陪你一起死。”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冷紫嫣的心猛地一颤。她从未想过沈璟竤会对她用情至此。
十年前他们相爱，却因身份悬殊不得不分开。她一直以为那段感情早已随风而逝，却不知他始终铭记在心。
“陛下...”她刚开口，却被他用手指轻轻按住嘴唇。
“叫我的名字，”他低声说，“像从前那样。”
她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盛满了她不敢回应的深情。最终，她还是轻声唤出那个久违的名字：
“璟竤...”
他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温暖得让人心醉。他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睡吧，”他在她耳边低语，“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
冷紫嫣在他的注视下缓缓闭眼，心中却波涛汹涌。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福是祸，只知道从她为他挡刀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再无法回头。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璟竤的眼神逐渐转冷。他轻轻抚过她肩上的绷带，在心中立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保住她的性命。
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夜还很长，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