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边的风裹着湿冷的寒气，刮在张俊脸上像带了沙粒，他缩了缩脖子，把羽绒服的拉链又往上拉了拉，露出的半截下巴冻得有些发麻。
杨勇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的客户资料被风刮得哗哗响，嘴里嘟囔着：“张总，这鬼天气，比咱们上次去北边谈业务还冷。”
张俊没回头，只是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寒气，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冷点算啥，能把宏远集团的单子谈下来，就算在江里泡着我都愿意。”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宏远集团的写字楼门口。这栋三十层高的玻璃幕墙建筑杵在市中心，反射着灰蒙蒙的天，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宏远是本地做建材贸易的龙头企业，手里握着好几个大型楼盘的供应链单子，要是能拿下他们的品牌推广业务，分公司的营收至少能翻一番。
张俊带着杨勇前前后后跑了不下五趟，今天是第六次，也是对方终于松口说要谈具体合作细节的日子。
“苏部长到了吗？”张俊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离约定的十点还差十分钟。
“刚给苏部长发了消息，说已经到地下车库了，马上上来。”杨勇答道，“这次谈付款方式和税务的事，有苏部长在，咱们心里也有底。”
张俊点点头，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全球经济不景气，像一张无形的网，裹得各行各业都喘不过气。
建材行业首当其冲，宏远集团最近也在收缩开支，对营销预算卡得极严。
前几次洽谈，对方的采购总监王磊要么像打太极似的不慌不忙，要么直接抛出苛刻条件，一会儿要求账期延长到六个月，一会儿又说要扣除十个点的质保金，气得杨勇当场差点拍桌子，被张俊硬生生按住了。
正说着，一个穿着米白色大衣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长发被风拂到耳后，露出清丽的侧脸，正是财务部部长苏晴。
她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脸上化着淡雅的妆容，即便在这样的冷天里，依旧显得干练又得体。
作为公司公认的“最大美女”，苏晴不仅颜值出众，专业能力更是没话说，尤其是在财税和预算核算上，总能一针见血地解决问题，好几次洽谈陷入僵局，都是她从中斡旋，才让事情有了转机。
“张总，杨主任，久等了。”苏晴走到两人面前，气息微匀，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
“这是我连夜重新核算的报价方案，把对方要求的六个月账期拆成了三段，每两个月结一次款，同时附上了我们公司的纳税证明和信用评级报告，应该能打消他们对资金安全的顾虑。”
张俊接过文件，指尖触到她的手指，只觉得微凉。
他快速翻了翻，里面的数字清晰明了，逻辑严谨，比他之前准备的方案周全多了。
“辛苦你了苏部长，每次都让你跟着熬夜。”他语气里满是感激。
苏晴看着他眼下的乌青，眼底掠过一丝心疼。这一个多月，张俊几乎是连轴转，白天跑客户，晚上要么开会梳理业务，要么琢磨洽谈策略，有时候在办公室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她好几次去送文件，都看到他面前的泡面桶堆了好几个，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原本合身的羽绒服现在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宽松。
“都是为了公司的业务，应该的。”苏晴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道。
然后顺手从包里拿出一盒温热的牛奶递给他，“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吧？先垫垫肚子，洽谈的时候别低血糖。”
张俊愣了一下，接过牛奶，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血管蔓延开来，暖了不少。
他知道苏晴是有意照顾他，这段时间，她总会“恰巧”带两份早餐，“恰巧”在他加班的时候送来咖啡，那些不动声色的关心，像春日里的细雨，悄悄滋润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抬头看了看苏晴，她正低头整理公文包，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他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些。
“走吧，咱们进去。”张俊握紧了牛奶盒，深吸一口气，率先朝着写字楼大门走去。
会议室里，王磊已经坐在主位上了，旁边还坐着财务经理和采购部的两个干事，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看到张俊三人进来，王磊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坐下，语气淡淡的：“张总，今天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的方案要是还像之前那样，那咱们也没必要浪费时间了。现在市场不好做，我们公司也是能省则省，要是你们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有的是其他广告公司等着合作。”
这话带着明显的施压，杨勇当场就想反驳，被张俊用眼神制止了。
张俊脸上堆起笑容，把苏晴准备的方案推了过去：“王总，您先看看这份新方案，我们针对您之前提出的问题，都做了调整。”
王磊拿起方案，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指在账期那一页停了下来。
“每两个月结一次款？”他挑眉，“张总，不是我说你，现在谁还愿意这么频繁地走流程？我们财务部门人手紧张，六个月结一次款是底线。”
“王总，您听我说。”苏晴适时开口，声音柔和却坚定。
“六个月的账期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有风险，现在经济形势不明朗，资金回笼周期越长，不确定性就越大。我们拆分后的账期，看似流程多了，但每笔款项的金额减少，你们的财务压力也小，而且我们承诺，每次结款都会提供完整的服务报告和发票，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她顿了顿，又拿出纳税证明：“这是我们公司近三年的纳税记录，信用评级都是三A级，您完全可以放心我们的资金实力。再说，扣除十个点的质保金实在太高了，行业内普遍都是五个点，我们愿意让步到六个点，质保期一年，到期后一次性返还，这已经是我们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了。”
苏晴的话说得条理清晰，既表明了立场，又给了对方台阶。
王磊沉默着，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会议室里只剩下钟表滴答作响的声音，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是关键的博弈时刻。
宏远集团是他们目前最看重的客户，要是丢了这个单子，不仅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分公司的业务也会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他看着王磊的脸色，大脑飞速运转，琢磨着要不要再做些让步，哪怕利润再薄一点，能把单子拿下来也好。
苏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焦虑，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臂，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眼神里带着信任，像是在说“别慌，有我在”，让张俊躁动的心莫名平静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王磊才缓缓开口：“苏部长说得有道理，你们的服务费用得再降三个点，不然我没法跟老板交代。”
“王总，这不可能！”杨勇忍不住开口，“我们的报价已经是行业底价了，再降三个点，我们几乎没利润了！”
“没利润你们还愿意做？”王磊冷笑一声，“现在找我们合作的广告公司不少，人家有的愿意零利润接单子，就为了长期合作。张总，你自己掂量掂量。”
张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零利润接单子？这根本就是赔本赚吆喝，对方明显是在故意压价。
“王总，三个点真的降不了。”张俊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很坚定。
“我们的服务质量您是知道的，不管是创意策划还是执行落地，都能保证让您满意。要是一味地压价，我们只能降低服务标准，这对您的品牌推广也没好处，您说对吧？”
王磊脸色一沉，显然没想到张俊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张总，你这是不想谈了？”
“不是不想谈，是真的没办法。”张俊叹了口气。
“我们分公司刚成立，确实需要这笔业务，但也不能做赔本的买卖。您要是觉得五个点的质保金可以，服务费用最多再降一个点，这是我们的底线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王磊皱着眉，和旁边的财务经理低声交谈着，时不时看张俊三人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审视。
苏晴看着张俊紧绷的侧脸，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
她知道，再降一个点，这笔单子的利润已经微乎其微了，但眼下的情况，能谈成就是胜利。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插话道：“王总，其实您可以算一笔账。我们的服务周期是一年，这期间会免费为您做两次品牌诊断和优化，而且后续如果您有新的推广需求，我们可以优先安排，并且给出老客户折扣。一个点的差价，换一年的优质服务和后续的优惠，其实很划算。”
她的话像是一剂润滑剂，让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些。
王磊沉默了许久，终于松了口：“行，就按张总说的，质保金五个点，服务费用降一个点，账期按苏部长说的，每两个月结一次。但我有个要求，第一笔款项到账后，你们必须在半个月内拿出完整的推广方案，并且安排团队对接。”
张俊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连忙伸出手：“没问题王总，您放心，我们一定按时完成！”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这场耗时一个多月、历经六次洽谈的合作，终于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