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绝对的虚无，而是充满了混沌的色块与破碎低语的混沌梦境。
张炁的意识在这片梦境中沉浮，时而被冰冷刺骨的吞噬欲淹没，时而被温暖柔和的生机包裹，时而听到那断断续续、仿佛来自亘古的模糊呓语：
“……归位……钥匙……终焉……门……”
每一次呓语响起，识海中那膨胀变异的道灵光团便会随之律动，那些交织的混沌与漆黑纹路便会闪烁一次，仿佛在呼应，在共鸣，在……渴望着什么。
（道灵进化度：32%……底层协议解析进度：5%……接管进程：21%……检测到高纯度生命能量注入，主体修复加速……建议引导生命能量优先修复神魂与道基，压制道灵活性……）道灵自身的反馈时断时续，充满了矛盾，既有冰冷的计算，也有被“喂养”后的满足，还有一丝对那注入生命能量的本能排斥。
外界的温暖生机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涌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与识海，修复着破损的经脉，温养着受创的神魂，甚至开始缓慢滋养他那黯淡的道基。这生机精纯而磅礴，带着龙族特有的气息，显然来自生命源池。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自我意识，如同在狂风巨浪中挣扎的烛火，逐渐凝聚、明亮起来。
我是张炁……混沌道祖……我在龙族祖龙渊……净化源池……道灵反噬……
记忆的碎片一点点拼凑，意识的掌控逐渐回归。
张炁猛地睁开双眼！
视线起初模糊，随即清晰。他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客院静室的玉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室内弥漫着浓郁的灵药香气和精纯的生命能量。体内，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濒临崩溃的刺痛感已然消失，经脉中有一股温和而强大的生机在缓缓流淌，修复着创伤。识海中，道灵光团依旧存在，但似乎因为吸收了足够的生命能量而变得“慵懒”了一些，那些漆黑纹路的光芒也内敛了不少，只是那层隔阂感与19%的接管进度（比昏迷前似乎还降低了一点？）依旧如鲠在喉。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一阵酸软无力感传来，但已能自如控制。
“你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柔媚声音在旁边响起。
张炁侧过头，看到魅舞正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灵气氤氲的药汤。她眼圈有些发黑，显然多日未曾好好休息，但此刻紫眸中满是欣喜。
“我昏迷了多久？”张炁声音沙哑地问。
“整整七日。”魅舞将药汤放下，扶着他慢慢坐起，将一个软垫垫在他背后，“你这次可真是险之又险，差点就醒不过来了。敖钧长老说，你强行引导那凶物吞噬异力反扑，导致神魂透支过度，若非龙族不惜代价，动用了生命源池核心处未被污染的‘生命原液’为你续命疗伤，你恐怕……”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后怕清晰可见。
生命原液？张炁心中微动，难怪这生机如此精纯磅礴，原来是源池最核心的精华。龙族这次确实是下了血本。
“源池那边……情况如何？”张炁更关心这个。
“你昏迷后，敖钧长老他们检查了你净化的那片区域。”魅舞脸上露出笑容，“净化非常彻底，而且范围有两丈方圆！更重要的是，净化后的区域，在随后几日里，没有再被污染重新侵蚀的迹象！这证明你的方法真的有效，可以根治污染！龙族上下都轰动了，连那位一直反对的大长老敖烈，这次也说不出话来了。”
有效就好。张炁心中稍安，这证明他的冒险是值得的。
“不过，”魅舞语气一转，压低声音，紫眸中闪过一丝警惕，“龙族内部似乎也因此事产生了新的分歧。以敖灵儿公主和敖镇、敖海长老为首的一派，主张继续与你合作，甚至考虑履行承诺，借出生命道痕助你彻底疗伤并解决那‘伴生灵物’的问题。但以大长老敖烈为首的另一派，却认为你那‘伴生灵物’太过危险，此次虽然成功净化，但也让其壮大不少，恐成心腹大患，主张在利用你净化源池后，便设法将你控制甚至……处理掉，以防不测。”
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那位敖钧长老，态度暧昧，似乎更倾向于龙皇的意志。而龙皇……至今还未明确表态。这几日，敖灵儿公主几乎天天都来看你，送药送物，关怀备至，但敖烈那边的人也曾暗中探查过客院，都被我挡了回去。木头，我们现在虽然暂时安全，且有功于龙族，但处境依旧微妙，必须小心。”
张炁点了点头，龙族内部的博弈在他意料之中。有功，但也显露出了更大的“威胁”，自然会有人忌惮。
“灵儿公主……她近日可还好？”张炁随口问道，毕竟对方多次相助。
魅舞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语气也变得有些微妙：“她啊……好得很呢。日日都来，亲自为你诊脉，调配药剂，甚至……还为你擦拭脸颊，整理鬓发。”她说着，瞥了张炁一眼，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意，“我看那位公主殿下，对你可不止是‘合作者’的关心那么简单。”
张炁微微蹙眉。他对男女之情向来迟钝，但并非毫无所觉。敖灵儿身份尊贵，天赋绝伦，对自己这个“来历不明、身负凶物”的人如此上心，确实有些超乎寻常。但他心中早已被那道清冷倔强的凰鸟身影占据，再无多余空间。
“莫要胡说。公主殿下仁厚，只是感念我净化源池之功罢了。”张炁淡淡道。
“哼，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魅舞撇了撇嘴，端起药碗递到他面前，“快把药喝了，这可是那位公主殿下亲手熬的‘养神归元汤’，用的是最好的材料，可别浪费了人家一番‘心意’。”
张炁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力化开，暖流涌向四肢百骸，神魂为之一清，效果极佳。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侍女恭敬的声音：“公主殿下到。”
话音刚落，一身素雅银色长裙、略施粉黛的敖灵儿便款步走了进来。她今日似乎特意打扮过，少了平日作为龙族公主的威严与冷艳，多了几分温婉清丽。看到张炁已经坐起，她美眸一亮，快步走到榻边，语气带着欣喜：“青石道友，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多谢公主殿下挂怀，在下已无大碍。此次能死里逃生，多亏公主殿下与龙族鼎力相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张炁拱手致谢，语气真诚，但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道友言重了。你为我龙族化解危难，甘冒奇险，是我族该谢你才对。”敖灵儿微微一笑，目光在张炁苍白的脸上停留，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父皇与诸位长老商议后，决定全力助道友疗伤。不仅生命原液会持续供应，族中宝库的珍稀药材，道友也可随意取用。待道友伤势稳定，父皇会亲自与你商议……关于生命道痕之事。”
她说到最后，声音压低，美眸中光彩流转，带着一丝期待与不易察觉的羞涩。
生命道痕！张炁心中一震，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但他面上依旧平静：“龙皇陛下与公主殿下厚爱，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体内‘伴生灵物’经此一事，虽暂时稳定，却也壮大不少，隐患未除。贸然接触生命道痕这等圣物，恐有不妥。”
“此事父皇已有考虑。”敖灵儿道，“届时，会有族中太上长老亲自护法，确保万无一失。而且……”她顿了顿，看着张炁，语气更加柔和，“父皇也说了，若道友能彻底解决源池污染，便是我龙族永世恩人。生命道痕虽是我族圣物，但借与恩人参悟疗伤，也非不可。甚至……若道友愿意，我龙族愿以最高礼仪，聘请道友为我族‘客卿长老’，永享供奉。”
这话的分量就极重了。客卿长老，几乎是龙族能给予外族修士的最高荣誉和地位，意味着无尽的资源与龙族的庇护。
魅舞在一旁听着，紫眸微微眯起，心中警铃大作。这龙族公主，招揽之意也太明显了！又是疗伤，又是道痕，现在连客卿长老都许出来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招驸马了？
张炁也是心中讶异，没想到龙皇如此大手笔。但他志不在此，他的路在诸天，在混沌，在查明一切真相。
“公主殿下与龙皇陛下厚意，在下惶恐。”张炁斟酌着词句，“眼下当务之急，是继续净化源池，并设法解决在下体内隐患。其余之事，待尘埃落定后，再议不迟。”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留下了回旋余地。
敖灵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笑道：“道友说得是。那你先好生休养，三日后，若你身体允许，我们再进行下一次净化。这次，我们可以尝试扩大范围。”
“好。”张炁点头。
又寒暄了几句，敖灵儿这才起身离去，临走前，又深深看了张炁一眼，那眼神中的情意，连迟钝的张炁都能隐约感觉到了。
待敖灵儿走后，魅舞关上房门，转身看向张炁，似笑非笑：“看来，我们的张道友魅力不小啊，连龙族公主都芳心暗许了。客卿长老？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是龙族驸马了？到时候，生命道痕岂不是手到擒来？”
张炁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莫要胡言。我与公主殿下，只是合作者。我的道，不在龙宫。”
“最好如此。”魅舞哼了一声，走到窗边，看着敖灵儿离去的方向，紫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过，这位公主殿下的‘心意’，恐怕没那么容易打消。木头，你可要小心了，温柔乡是英雄冢，更何况……你心里还装着那只凤凰呢。”
提到凰灵儿，张炁眼神微微一黯，但很快恢复平静：“我知道该怎么做。准备一下，三日后，再次净化源池。这一次……或许可以尝试接触更深层的污染了。”
他需要尽快解决龙族的问题，拿到生命道痕，然后离开这里。敖灵儿的感情，他无法回应，也不愿利用。
而在张炁看不到的角落，客院外一处回廊的阴影中，敖灵儿并未立刻离去。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静室的方向，手中紧握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她母妃留下的遗物。
“青石……张炁……”她低声呢喃，眼中柔情与一丝决绝交织，“不管你是何来历，身负何等秘密……我敖灵儿认定的，就不会放手。龙族的客卿长老，乃至……驸马之位，必是你的。那只凤凰……她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