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波平息后，赵铁山躺在血泊中，气息微弱。张小玉跪在他身旁，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说过要找到玉娇……”他艰难开口，“现在，找到了吗？”
张小玉摇头，泪流满面：“我没找到她，但我找到了真相。”
赵铁山笑了，嘴角溢出血丝：“那就够了。”
他闭上眼，呼吸渐弱。张小玉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些年压抑的情绪全部倾泻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乌鸦落在庙顶，啼鸣声悠长。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近——正是玄机子。
他蹲下来，轻轻为赵铁山合上双眼，低声说道：“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证明死亡的意义，有些人死了，才真正活了过来。”
张小玉抬起头，泪眼朦胧：“那玉娇呢？她还在吗？”
玄机子沉默良久，最终只留下一句话：
“她不在这里，但在某个地方，等你去找她。”
风起，落叶纷飞，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场未完的旅程叹息。
玄机子离开破庙时，风正从北边吹来，带着铁锈与枯草的腥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抚过他的衣角。他脚步缓慢，却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仿佛脚底生根，又似魂魄已游离于形骸之外。张小玉抱着赵铁山的尸身坐在废墟中央，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沉默如石。她没哭出声，但那无声的痛楚比任何嚎啕更令人心碎——那是灵魂被撕裂后的余响。
玄机子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了句：“你不是一个人。”
这话无人听见，却像一道光落在张小玉心头，让她第一次挺直了背脊。
三日后，他们抵达济南府南郊一座废弃军营。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散的味道，混杂着泥土、汗味和铁锈的刺鼻气息。玄机子站在营门处，目光扫过那些残破的箭楼与倒塌的营帐，忽然停下脚步，鼻尖微动，嗅到了一丝熟悉的血腥——不是死亡的味道，而是某种活物残留下来的气息，像是人血混合着香料，极其诡谲。
“有人来过。”他说，声音低沉如钟，“而且不止一个。”
张小玉紧随其后，手握短刀，眼神警惕：“你说的是哈傻儿？”
玄机子点头，眼中精光一闪：“他是江玉娇唯一愿意托付秘密的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追到这里。”
“可他几天前就出任务去了。”张小玉皱眉，“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玄机子不答，只指向地上一处浅坑——那是马蹄踩踏后的痕迹，边缘还沾着一点红色粉末，细看竟是胭脂。他蹲下身，用指尖捻起少许，凑到鼻端轻嗅，眉头一挑：“这不是普通的胭脂……是‘引魂粉’，东洋秘仪中用来唤醒傀儡的媒介。”
张小玉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哈傻儿可能也被卷进去了？”
玄机子站起身，道袍下露出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臂，指甲缝里的泥垢尚未洗净，却依旧干净得惊人。他望向远方，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不，他不是受害者，他是参与者。”
“什么？”张小玉几乎脱口而出。
玄机子缓缓转头，目光如刃：“你以为江玉娇失踪是因为被掳走？错。她是自愿跟着哈傻儿走的。因为那个人，早就不是原来的他了。”
张小玉怔住，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江玉娇曾说过，哈傻儿总在夜里独自喝酒，有时还会对着空气说话；他曾送她一枚铜钱，说是护身符，后来发现那上面刻着奇怪符文……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她问，语气里已有几分动摇。
玄机子笑了，笑得有些苍凉：“因为我见过太多类似的事。当年我妹妹也是这样，被人骗去参加所谓的‘秘仪’，以为能换回亲人，结果反被炼成了影神的一部分。而那个带她走的人，正是她最信任的朋友。”
张小玉浑身一颤，仿佛被闪电击中。她终于明白为何玄机子会出现在那一刻——他不是偶然救下他们，而是早就在等这一刻。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她质问，声音颤抖。
玄机子望着天边云层翻涌，如同巨兽吐息：“因为我必须确认一件事——你们是否真的愿意面对真相，而不是继续活在幻想里。”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两人迅速藏入断墙之后，只见一名身穿铠甲的士兵策马而来，脸上满是风霜，眼神却异常锐利。他勒马停步，环顾四周，突然开口：“玄机子，你在吗？”
玄机子走出阴影，淡淡道：“我在。”
那人愣住，随即跪倒在地：“将军命我前来通报——哈傻儿回来了，但他……变了。”
张小玉心头一震，几乎要冲出去，却被玄机子一把拉住手腕。她的掌心滚烫，指尖冰凉，五感交集，耳畔嗡鸣不止，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带回了什么？”玄机子问，语气冷静得可怕。
“一封信。”士兵抬头，眼中竟有泪光，“写给江玉娇的。她说……如果看到这封信，请别来找她。”
玄机子接过信纸，展开的一瞬，屋外狂风骤起，吹得落叶纷飞如蝶。他读完后，久久未语，良久才叹道：“原来如此。”
张小玉急切追问：“什么意思？”
玄机子看着她，眼里不再是冷漠，而是深深的悲悯：“哈傻儿根本不是背叛，他是想保护她。他知道一旦揭露真相，江玉娇就会成为下一个祭品。所以他选择带走她，把她藏起来，哪怕自己变成怪物。”
“不可能！”张小玉怒吼，“她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
玄机子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她亲眼看见他死了。”
“什么？”张小玉瞪大双眼。
玄机子指了指那封信末尾一行字：“‘若你见到此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人间。但请记住，我不是真正的哈傻儿，我是替身。真正的他已经死在秘仪之中，而我，是他最后的执念。’”
张小玉脑中轰然炸开，眼前浮现出哈傻儿那张粗犷的脸，还有她每次见江玉娇时嘴角那抹温柔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