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半仙离开后,书房里的阴冷气息许久才散去。
凌渊的黑雾依旧紧绷着,在镜面上凝结出细碎的冰棱,像是还在为那句 “不干净的东西” 耿耿于怀。
沈砚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镜面旁的空杯斟了些温水。
“别气了。” 他推了推杯子,“他那种人,大概只会用‘干净’‘不干净’来区分世界。”
凌渊的黑眸瞥了眼水杯,没动,只是黑雾探过来,缠住沈砚的手腕轻轻晃了晃,像在撒娇。
“他说要贴符。” 声音闷闷的,带着种被冒犯的委屈,“那种丑东西,怎么配碰我的镜子。”
沈砚失笑。这阵子凌渊对这面西洋镜的执念越来越深,大概是把镜子当成了与他相连的唯一纽带。
他伸手抚上镜面,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放心,没人能碰你的镜子。”
凌渊的黑雾瞬间柔和下来,像水一样漫过他的指尖。“包括你?”
“…… 除了我。” 沈砚无奈补充。
镜中的黑眸立刻亮了,黑雾欢快地在他手背上打了个转。
暮色降临时,周律师又匆匆跑来,脸色比下午更白。
“沈先生,刘半仙在公馆外贴了好多符!” 他递过来一张揉皱的黄符,和下午刘半仙拿的一模一样,“他说要给您点颜色看看,让您知道厉害!”
沈砚展开符纸,上面的朱砂符号歪歪扭扭,透着股劣质的邪气。“他还说什么?”
“说…… 说今晚子时会做法,让镜子里的东西现行。”
周律师的声音发颤,“要不要我去叫些人来?”
“不用。” 沈砚将符纸揉成一团,“让他闹。”
转身回书房时,他看到凌渊正趴在镜面上,黑眸一瞬不瞬盯着门口,显然已经听到了对话。
“他敢。” 黑雾在镜面上翻涌,凝结成尖锐的冰刺,“我撕了他的舌头。”
“正好看看他的本事。” 沈砚走到镜子前,将那团符纸扔在桌上。
“你看这符,连最基本的镇魂阵都画错了,大概是从哪本盗版书上抄来的。”
凌渊的黑雾探过去,卷起符纸凑到眼前。
“不止。” 他的黑眸里闪过一丝锐利,“朱砂里混了狗血,想用污秽破灵体,蠢得可笑。”
沈砚挑眉。看来凌渊对这些旁门左道的了解,比他想的要多。
子时将至时,公馆外传来隐约的锣鼓声。
沈砚走到窗边,看到前院空地上摆着个简易法坛,刘半仙穿着道袍站在坛前,手里拿着桃木剑,正围着法坛转圈,嘴里念念有词。法坛四周插满了黄符,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他这是在做什么?” 沈砚皱眉。
“装神弄鬼。” 凌渊的声音从镜中传来,黑雾已经蔓延到窗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想用噪音扰乱灵体,顺便吓唬普通人。”
话音刚落,刘半仙忽然举起桃木剑,朝着主楼的方向刺来,同时将一张黄符扔向空中。
符纸在空中燃成灰烬,化作一道微弱的红光,朝着书房的方向飘来。
“来了。” 沈砚提醒道。
凌渊的黑雾瞬间暴涨,在窗前凝成一道屏障。
红光撞在屏障上,发出 “滋啦” 一声轻响,像火星落在水里,瞬间消散了。
公馆外传来刘半仙的惊呼声,大概没料到会这么顺利被破。
他又接连扔出几张符纸,红光一道比一道微弱,都被黑雾屏障轻易挡下。
“没用的。” 凌渊的黑眸里满是轻蔑。
“这点力量,连给我挠痒都不够。”
沈砚看着镜中自信的侧脸,忽然想起下午刘半仙说 “镜中藏着厉害东西” 时,凌渊虽然愤怒,黑雾却没有真的伤人。
大概在他潜意识里,还记着 “不能在沈砚面前随便伤人” 的规矩。
“差不多了。” 沈砚拍了拍镜面上的黑雾,“让他知道厉害就行。”
凌渊的黑眸亮了亮,像是得到了许可。
他指尖轻弹,一缕黑雾化作利箭,朝着前院的法坛射去。
只听 “哐当” 一声,法坛上的香炉被打翻,香灰撒了刘半仙一身。
“啊!” 刘半仙吓得屁滚尿流,爬起来就跑,连桃木剑都扔在了地上。
那些跟着来的虎头帮小弟见状,也纷纷四散逃窜,前院瞬间空无一人,只剩下满地狼藉。
黑雾收回时,带着淡淡的烟火气。
凌渊凑近镜面,黑眸里映着沈砚的影子,带着邀功的期待:“怎么样?”
“厉害。” 沈砚笑着揉了揉镜面上的黑雾,“这下他该不敢再来了。”
凌渊的黑雾蹭了蹭他的手心,忽然收紧:“但他看到了我的力量。”
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他会告诉虎头帮,他们会找更厉害的人来。”
“那又怎样?” 沈砚反问,“我们会怕吗?”
镜中的黑眸闪烁了一下,随即坚定地摇头。“不怕。”
他的黑雾缠上沈砚的腰,将人往镜面的方向拉,“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沈砚顺从地靠在镜面上,听着镜中传来的、属于凌渊的微弱心跳。
这阵子相处下来,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碎片的执念远比想象中更深。
不是单纯的占有,而是将 “沈砚的存在” 当成了赖以生存的光。
就像现在,明明刚打赢一场小胜仗,他在意的却不是胜利本身,而是 “沈砚会不会因为后续的麻烦离开”。
“我不会走。” 沈砚轻声重复,指尖在镜面上画着圈“。
之前说过的,等你变回完整的凌渊,我们就找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凌渊的黑雾剧烈地翻涌起来,像是在压抑激动。
他忽然伸出手,穿过镜面,紧紧抱住沈砚的脖颈,冰凉的脸颊贴在他的颈窝。
“不许骗我。”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你骗我,我就把你锁在镜子里,一辈子陪着我。”
“不骗你。” 沈砚回抱住他,感受着怀里人细微的颤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凌渊的黑眸里闪过一丝茫然,大概在搜索记忆,最后发现确实没有。
他的黑雾渐渐放松,却依旧不肯松手,只是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照亮了书桌上那枚合二为一的玉佩。
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与镜中翻涌的黑雾遥相呼应,像是在无声地见证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