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夕阳透过干净的玻璃窗，为这间不大的公寓客厅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林墨最后一次调整了餐桌中央那束白色小苍兰的位置，确保每一片花瓣都展现出最好的姿态。桌上铺着他新买的格子桌布，中央摆着一盏欧式烛台，两侧则是他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成果：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点缀着迷迭香；清爽的蔬果沙拉；还有一小盘精致的水果挞。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花香与烛火的味道。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难以自抑地向上扬起。今天是他二十五岁的生日，但更重要的是，他计划在今夜，给相恋三年的女友张倩一个惊喜。
他的手不自觉地伸进裤兜，摸到了一个丝绒质地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条蒂芙尼的钥匙项链，花了他整整三个月的项目奖金。他还记得张倩上次逛街时，在橱窗前对着它驻足良久的样子。当时他囊中羞涩，只能拉着她离开，并暗暗记在心里。
“今晚，”林墨心想，“等她吹灭生日蜡烛，我就把它拿出来。她一定会开心的。”
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张倩惊喜地扑进他怀里的场景，那将是他们感情一个新的、甜蜜的起点。墙上的挂钟时针缓缓指向七点，那是他们约好的时间。林墨理了理衬衫的领子，怀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期待，等待着门铃响起。
七点十分。
张倩很少迟到，尤其是在这种重要的日子。林墨心想，或许是下班高峰期堵车了。
七点半。
桌上的牛排边缘微微凝固，油脂不再滋滋作响。林墨拿起手机，没有未读消息，没有未接来电。他犹豫了一下，发了一条信息：“倩倩，到哪了？路上堵吗？”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七点五十分。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房间内只剩下烛光在不安地跳动，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开始在他心底滋生。他反复点亮又锁屏手机，生怕错过任何提示。他开始在客厅里踱步，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不好的念头——是出了意外？还是……工作太忙？
他立刻否定了后者，张倩最近总说工作清闲。那难道是……他不敢深想，只能用力甩甩头，试图将那些阴霾驱散。“再等等，也许只是手机没电了。”他自我安慰道，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八点整。
门铃终于响了。
林墨几乎是冲到门边，所有的等待和焦躁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满满的期待。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又惊喜，然后猛地拉开了门。
“倩倩，你终于……”
他的话戛然而止。
门外，张倩确实盛装打扮。她穿着一条林墨没见过的黑色紧身连衣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头发也像是刚从沙龙里打理过。她很美，但那种美，带着一种疏离的冰冷。
而更让林墨心脏骤停的是，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手腕上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肌肉线条在西装下若隐若现，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上下打量着林墨。
“林墨。”张倩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我们分手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林墨脸上的笑容僵住，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他看了看那个男人，又看向张倩，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
“倩倩……你，你说什么？今天不是愚人节。”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没开玩笑。”张倩的语气依旧冰冷，她挽住了身边男人的胳膊，像是在宣示所有权，“林墨，我们结束了。这位是赵虎，我的……新男朋友。”
“新男朋友？”林墨重复着这几个字，感觉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割在他的心上。他省吃俭用三个月买的项链，此刻在裤兜里硌得他生疼。“为什么？就因为他……比我有钱？”
赵虎嗤笑一声，搂紧张倩的腰，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林墨。“兄弟，话别说得这么难听。”他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嘲讽，“这不叫有钱，这叫层次。你给不了倩倩想要的生活，就别占着位置不放。识相点，对自己也好。”
他说话时，有意无意地晃了晃手腕上的劳力士，刺眼的光芒让林墨几乎睁不开眼。
“我想要的生活？”林墨无视了赵虎，死死盯着张倩，“我们这三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比不上这些物质吗？我们一起吃泡面、挤地铁、为了一个打折的玩偶高兴半天的日子，你都忘了吗？”
张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随即被更深的冷漠覆盖。“林墨，人总要现实的。爱情不能当饭吃。你每个月那点工资，够干什么？买个包都要犹豫半年，看场演唱会都要省吃俭用几个月。我受够了这种紧巴巴的日子！赵虎能带我去米其林，能给我买香奈儿，能让我住在能看到整个城市夜景的大平层！你能给我什么？”
她的话语像一连串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林墨最后的防线。他看着她那张曾经无比熟悉、无比亲爱的脸，此刻却觉得如此陌生。
“所以……”林墨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三年，在你看来，只是一场错误？”
“至少，该结束了。”张倩别过头，不再看他，“我来拿我剩下的东西，以后我们两清了。”
林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张倩熟门熟路地走进卧室，拿出一个她之前放在这里的行李箱，开始收拾她遗留的少量物品。赵虎则像一尊门神一样靠在门框上，嘴角挂着胜利者的笑容，打量着这个在他眼中“贫民窟”一样的小公寓。
整个过程，房间里只剩下张倩收拾东西的窸窣声，和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空气中原本温馨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几分钟后，张倩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
“好了，就这些。”她说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丢掉一件垃圾。
她目光扫过那桌已经冷透、精心准备的晚餐，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
“哦，对了，”她轻飘飘地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这四个字，成了压垮林墨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他死死地攥着裤兜里的那个丝绒盒子，坚硬的棱角深深嵌入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感，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张倩和赵虎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高跟鞋和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清脆，响亮，一声声，仿佛踩在他的心脏上，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咔哒。”
门缓缓地、自动地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他过去三年的所有念想。
林墨独自站在这个不久前还充满期待和温暖的房间里。烛光依旧在跳动，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而孤独。他看着那一桌冷却的、如同祭品般的菜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
“啪嗒。”
那个小小的、承载了他三个月期待和爱意的丝绒盒子，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蜡烛，终于燃到了尽头。
火苗挣扎着跳动了两下，倏地熄灭。
最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昏暗的空气中盘旋、消散。
像极了他在今天，彻底死去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