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勤快，居然这么早就亲自来送东西了。”絮儿笑着轻转下帕子，语声仍是温温和和的。
“小主过誉，这是琳琅份内之事。”
“太后娘娘都赏了什么好东西？”絮更衣问着，伸长脖子就瞧见后方那些陆续端着呈盘进去的宫人，眼底流露出丝丝羡慕之色。
“果然只要肚子争气，就比什么都好。”
“小主深得圣宠，皇上喜欢您，所以这不过早晚之事。”琳琅续上一句客气话。
但不料对方听完，柳眉却是微微挑高，表情带着点说不出的古怪，“你说皇上他……喜欢我？”
噗嗤一声，她突然捂嘴笑了起来。
“确实，我要是养过一只喜欢的猫狗，但突然没了，那也可能会找一只长得像的来养养。不过只要有机会能过吃饱穿暖的好日子，猫狗哪里会在乎自己像不像谁？”
只这么一句，琳琅就明白了。
这是个顶级替身。
狗皇帝果然运气不好，不只是朝堂天灾人祸的，后宫也和开盲盒一样，娶了这么多，但目前为止只开出过柳眠这么一个真爱隐藏款。
惨，是真的惨。
……
几乎是在别春有孕的消息一外传，谢二夫人就又寻了个借口，找太后娘娘求了进宫探亲。
很显然是急了。
沈兰宜如今是协理六宫的贵妃，眼见离皇后的宝座就只有半步了，贺家眼也快要再爬起来，可不能单单落下他们谢家！
“盈儿。”
谢二夫人一向最重规矩，但此刻握着女儿的手，眼圈乌青比上回更重，连小字都喊出来了。
“好女儿，你不能再这么病下去了，得赶紧好起来，你阿爹他们还都指望着你呢！”
“娘……”
谢清盈嘴里发苦。
她母亲特意赶进宫这一趟，催她病好就是为了这个……
“盈儿，阿娘也度日如年，如今全指望你争气了。”谢二夫人搂住女儿，半是哀求地低声在她耳畔念叨。
“你千万别像谢缨那个没用的，顶着先帝的恩赐，最后却根本不成事。娘知道你从小最讨厌她了……现在只要你能得了圣心，你就赢过她了……”
以往她这么一哭诉，谢清盈必定就心软服从。
但这次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女儿的回应。
谢二夫人莫名有些慌乱，心头像被划人了一刀的感觉。她正想转头去看，忽然就听到平静却又微颤的一声。
“阿娘。”
谢清盈声音自小好听，泠泠如珠玉落盘，伴着琵琶吟唱小曲时浑然天成的绝配，仿佛这把嗓子就是为了弹唱琵琶而生。
但此刻却隐着说不出的疲倦，如同深陷泥潭却一直撑在边上，装作若无其事的人。
“我其实……从不讨厌谢缨。”
她被称赞过如月中嫦娥，那她那个堂姐就是璀璨夺目的耀阳。自小见她第一眼起，她有的就只是羡慕。
谢二夫人怔愣住：“你不是说……”
“娘，那不是我，而是你们，我从小你们就这么说。”谢清盈清冷面容上第一露出凄然之色，甚至隐了那么点自嘲。
“说谢缨哪里哪里不好，让我不要学她，说的多了说的久了……大概你们自己都认为，是我讨厌谢缨。”
“阿娘，其实真正厌恶她、厌恶大房的——是你们。”
二房教导女儿严厉，谢清盈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直面反驳她的话。
谢二夫人一时不由怔在那里，正回不过神时，便听到女儿又道。
“我想赢谢缨不假，但那是因为我想让你们高兴，我以为我赢了谢缨赢了大房，你和爹他们就能好好过日子.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娘？爹他真的会有感到满足而高兴的那一天吗？”
“盈、盈儿你”
谢二夫人也难得失态，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房战死，谢缨也已经死了，如今只有四堂兄一个人，到底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谢清盈声音高了上去，越想面靥越红，如染了颜色的画卷倒显得鲜活生气起来。
先前还有人猜测谢彦一心往上爬，是不是打定主意要夺权回来。结果他一成亲就忽然分了出去，直接将谢府拱手相让。
现在人家小两口自己过得好好的，谢清盈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需要敌对之处。
“我累了，娘。”
她往后一靠，在父母面前习惯绷直的背，抽空力气般头一回松懈下来。
谢二夫人没见过这样的女儿，呐呐地张了张嘴，原本那些打算要吩咐的话莫名咽了回去。
她昏昏沉沉地跨出殿门，迎面就撞上拎着食盒的少女。
“夫人。”
听完整个对话过程的琳琅，行了一礼，脸上摆着的确是一副自己刚来，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谢二夫人眼下没心情和人聊闲话，敷衍地点点头后，眼角都不斜一下地离开。
望着她显出几分仓皇的背影，琳琅暗松一口气。
近来她时不时就过来给谢清盈送吃食，而打着这个名号，可没少明里暗里想把谢清盈拉出洗脑漩涡……事实证明，确实很成功。
谢清盈固执中又有着自己的通透，极其矛盾的性格融成这位孤高乖僻的美人。
琳琅进去时，她又抱出那面琵琶，这次姿态毅然。
她眉目低垂，冰雪消融后柔软又依恋。指尖轻轻拨弦转轴几下，悦耳的乐声仿佛输了血般，整个人都焕发出新生的光采。
“本宫弹一曲给你听吧，这一曲就当是本宫答谢你的……”
这段时日，琳琅说的虽然不多，但句句都像是又绵又细的针，扎在要紧的地方上。
“仙音难求，多谢娘娘。”
琳琅郑重一拜。她对待别人所热爱的事物，向来都是尊重的态度，一如自己对菜肴。
她不懂琵琶乐曲，但能从谢清盈那双素手下听出轻快之意，和从前听过的那首飘渺雾霭的风荷举相比，眼前就如看到了一整个春。
“这曲叫做枯木逢春。”
谢清盈低了低头，怜爱地摸了摸怀中琵琶，“从前我总羡慕谢缨，羡慕她能纵马放歌，执剑沙场，也羡慕她的父兄她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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