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性格大变之前，他有时进宫，会注意到她通红而又胆小害怕的眼睛。
可她性情大变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红眼睛的时候。
此刻，她却为他的遭遇难过的落泪。
他缓缓抬起一旁的左手臂，那只断筋还尚未缝接的手掌，小心翼翼地举到她脸庞。
他本想用手面帮她擦泪，可那松垮的手面除了疼痛之外，毫无知觉，也不受他控制。
他急了。
只能用左手臂，温柔又笨拙地帮她擦拭着眼泪和她脸上的泪痕，然后又立即放了下来。
也双眼通红地安慰她：“别哭，陛下这样，臣会心疼。”
两人心中除了对彼此的心疼，还有心痛和对西离圣华滔天的恨意。
“别动，好好躺着。”慕容青曼努力控制自己的悲伤情绪，保持理智，不让自己的情绪再在他面前展露。
待把风北宁两手的手筋全都处理好，慕容青曼才一脸愧疚和沉重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风北宁，你如今武功尽废，身体更是损伤亏空的厉害，我即使医术不凡，但有些伤害，是不可逆转、也无法修复的。
你的身体，需要一直好好养着，才能恢复正常人的状态。只是就算哪天养好了，你……你也很难再习武了。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他是受害者，她是医者，两人又怎能不清楚西离圣华在他身上造的孽。
西离圣华不仅毫无人性地狠狠毁了他原本硬朗的容貌，也惨无人道地折磨了他的身骨，同时还往他的身体里灌进多种剧毒。
若非有她在，他最多活不过半月。
可即使她用尽全力，也无法让他恢复如初，变成原来骄傲的常胜将军。
风北宁强挤出一丝笑意：“陛下不必感到自责和愧疚，早在离国的军狱里，臣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能捡回一条命，容颜还能得以恢复，已经超出臣的预期了。”
慕容青曼承诺他：“风北宁，西离圣华对你所做的一切，我定让他拿命偿。”
听到她给他的诺言，风北宁瞬间忍不住了。
泪珠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瞬间从眼尾滑落。
他的眼泪太猝不及防，盯着他看的慕容青曼，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这一看，眼睛和鼻子又酸的不行。
但风北宁不想让她看到他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于是扭过头和身，背对着她，假装平静道：
“陛下不必把臣的遭遇记在心上，也不必为臣报仇雪恨。自从第一次上战场，臣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战场上，时局瞬息万变，刀剑更是无眼，请陛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切不可以身犯险，置自己于不顾。
陛下最近多处奔波，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养好精神，才能应付敌军。”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慕容青曼笑的要多苦涩有多苦涩：“嗯，你也好好养着。”
她知道，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脆弱无能的一面，所以她也没有坚持留下来。
出了房门，看到一样站着的眼睛通红的谢落衍，她紧紧地抱了上去，头深深埋在他的脖颈里。
任由她的眼泪，湿透他的衣领。
她无声地抽噎着，身体也随着抖动。
谢落衍任由她抱着自己发泄。
她与风北宁的对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哪怕作为旁观者，都难以接受风北宁一代将雄沦落成如今武功尽废的病弱之人，也再不能习武。
更何况他们都不是旁观者，而是身处其中。
可想而知他们的心，有多痛，有多自责。
待她发泄的差不多时，谢落衍才为她擦去眼泪，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温柔安慰道：“别哭了，还有很多事情迫在眉睫，等着青青去做。”
然后，他便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听到两人离去，风北宁也终是忍不住，放纵自己低声抽泣，沉浸在无边的绝望里。
不可自拔，又心如死灰。
即便慕容青曼在门外哭泣的时候，再怎么压抑自己，风北宁也能听到她的抽噎声。
一想到此，他就心如刀割。
这一刻，他真希望自己之前就死在西离圣华的手里，而不是躺在床上，让她伤心自责不断的一个废人。
……
隔日，慕容青曼便御驾亲征，亲自带兵，主动征讨离国南境。
她与谢落衍商定的策略是，多个方向同时进攻，扰乱分散敌方的视线和兵力。
然后逐个击破敌方的防守，让敌方自乱阵脚。
大军若是阵脚乱了，不能做出及时的判断和反应，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任对方人数再多，也没有多大的攻击力。
谢落衍因不会武功，被她留在南境坐镇。
那从容国京都新来的10万援兵，她只带走了一半，另一半留给了谢落衍。
而花国的那40万大军，尽数被她分成了好几份。
她和各位将领，还有冥风冥雨，各带一份兵马，一同攻击离国边境。
花国军队里的将领，自然有不服从命令，或是怀疑她的策略，亦或是故意与她对着干的。
但她只用了两个理由，便说服他们彻底臣服。
一是，不服从命令者，就地斩杀。
二是，她只进攻这一次，成败与否，皆在此一举。
所以那些不服的花国将领和士兵，就算不为她和容国士兵着想，也会为自己的命着想。
若此次战败，花国的这四十万大军，也很难活着回去，迟早会被离国军队所斩杀。
与容国联手，还有容国陛下御驾亲征，亲自坐镇，赢得几率自然大些。
所以这场战争，不管是容国士兵，还是花国士兵，都会竭尽全力。
离国边境，西离圣华营帐内。
天还未亮，伴随着一声低吼，西离圣华顿然惊醒。
因为睡得晚，又做了一夜的噩梦，他心疲力竭，全身被汗湿透，黏腻的难受。
尽管已从噩梦中醒来，想起梦里的内容，他依旧难以回神和平复心情。
在梦里，他与她终归成了战场上的敌人，不经他惨死于她的剑下，整个离国也皆成了她的手下败将，囊中之物。
正当他想要喊人送水来，手下的将领却立即冲了进来。
西离圣华大怒：“放肆，滚出去。”
将领满脸焦急，立即跪下禀报：
“陛下，情况紧急，还请恕罪。下面的暗探传来消息，说容国和花国的士兵正在加速往边境城赶来。
由于士兵过多，所以人数难以估计，可以预测是大规模进攻。此次敌方定是来者不善，而且是有备而来，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西离圣华一愣，不由得心生恐惧。
难道噩梦里的梦境，会在今日上演吗？
那他……
关键时刻，见西离圣华发呆，将领急的不行，连声呼喊：“陛下，陛下，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西离圣华回神，顾不得身上黏腻的难受，立即下床穿鞋。
一边穿戴盔甲，一边急忙问：“风北宁已是废人一个，对方的领兵将领是谁？”
“回陛下，是容国的当今女帝慕容青曼。看情况，容国士兵已和花国士兵联手，共同由容国女帝亲自上战场指挥。容国女帝一介女子，不足为惧，可敌军人数太多，也难以应付。”
西离圣华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转身狠狠踹了对方一脚，怒骂道：“混账，立即备战，准备应对敌军的进攻。”
“是。”
将领走后，刚刚还气势十足的西离圣华，却瞬间一脸的失魂落魄样。
慕容青曼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
不足为惧？
呵！
这样的话，也只有慕容青曼在他这个离国陛下面前说的份。
此次她御驾亲征，又带着容、花两国的大军来袭，可见此战绝非一般。
这一场仗，必定是她与他决一死战的一仗，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决不能输，更不能让那该死的噩梦在现实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