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啪。
周博在扔笔。
他把笔搭在食指中段上，大半在大拇指轻压笔头，一个巧劲，笔就直直上升，飞到和头顶齐平的高度，打上几个旋儿，再落回手掌之间。
周博扔笔的技巧大概是自创的，至少莫明没见过能把笔这样扔的。
只见他一派轻松写意，好似考试不存在似的，偶尔忽然停下，抓笔就写上一阵子，写完了就再直起腰身，开始咻啪咻啪咻啪。
解题解到兴起处，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支一模一样的笔，开始两只手轮流扔……
就见他左右开弓，无论从教室的哪个方向望过去，都能看见两支笔在周博座位的位置，飞起，落下，飞起，落下……
轻微的笔杆子落进手里的啪啪塑料声一直没断，那种微妙的，想跟着一起抖腿的节奏，真是……
……真是令监考老师火大啊！
坐在教室后面的莫明捂住脸。
周博的桌子旁边，缓缓浮现了班主任的国字脸。行动无声的程度近似于忍者上房梁。
周博还在悠然看题，班主任唰一伸手，精准逮住飞到最高处的一支笔。
周博吓得花容失色，另一支笔都扔飞了，掉在地上骨碌滚远。班主任摁住他下意识弯腰想捡的肩膀，抓住他的右手，把逮住的笔塞回他手里，用极具杀伤力的眼神告诉周博：
你，写卷。笔，憋着。再扔，杀之！
周博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一教室一群憋着笑的，当然大部分还在奋笔疾书，心中感谢这位监考老师帮他们伸张正义排除噪音。
被收了笔的周博焉巴巴地开始答题，再也没有刚才的轻快感，但莫明认为，他活逼该。
这里是期末考试，数学场。
天知道为什么周博会在期末考场上那么旁若无人地甩笔答题，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两人期中考试分数相近，期末分在了一个考场里。周博坐老前面，莫明坐最后。
此刻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
莫明能全程旁观周博出洋相，是因为他已经写完了全部题目。
从三个月前，拥有【矢量观测】以及附带的脑域开发后，莫明在学业上彻底进入开挂模式，记忆、心算、精力、知识点应用、理解能力……在莫明大脑的“有求必应机”前，全部拉满。
第二个月他学到兴奋，居然还刷起了题。要知道他以前是个能抄绝不自己做的真实人，这下忽然学霸了，周博见了直呼不可战胜。
甚至在刷同一本书中的题目时，莫明能感觉到这本习题集背后出题人的思路，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莫明顺着做，框架清晰，逻辑严密，到写完为止一声满足叹息。
当然也借此排除了许多一做就发觉是野路子的习题集，做题仙人了属于是。
莫明撑着下巴，盯着自己的笔，忽然看了看两旁，见大家都在闷头奋笔，他悄悄把笔尖搭在两指之间……
笔飞起，落下，但下面的不是莫明的手掌，而是他的拇食二指。
不像周博只能摊开手掌接住，笔杆翻滚，在落至莫明手上时，笔尾精准“插”回莫明的两指之间，连塑料碰撞的“啪”一声都没有。看起来像那种满足强迫症的视频，笔仿佛根本不曾动过。
在把笔搭起来时，做完题目已经闲下来的大脑开始自动工作，整支笔的重心、翻滚时内部笔芯可能产生的颤动、用力大小、杠杆多少分毫不爽地印在莫明心中。
他就像看着几枚连在一起的齿轮开始转动一样，莫明找到必然结果，默然地发力，笔飞，笔落，等待它回到指尖。
扔了一次，莫明就没兴趣了。他把笔搁在一边，继续发起呆来。
过了一个小时。周博起身交卷，他刚刚还在挠头思考，但可能是觉得最后的大题解不出就解不出吧，洒脱一交，转身出了班级门。
交卷最多提前三十分钟，不过莫明不想引人注目，决定等到铃响再交。
周博出了考场，在外面收拾书包，顺便透过窗给莫明挤眉弄眼，意思很明显：“这么闲就赶紧交了出来嗨！”
莫明换了只胳膊撑住脑袋，背朝周博随他去。
周博想竖个中指，但看到班主任正坐在讲台后面，饶有兴趣地等他作妖，一看就是那种“我的终极技能已经准备就绪！”的跃跃欲试模样，周博顿时怂了，背起书包溜走了。
周博走了，感觉整个考场一下安静了，大家都在努力解题，只有安静的纸笔沙沙声。
合着这小子是混乱源头啊……莫明神游。
离上次和墨茗分别，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如今，这个学期也结束了。
莫明除了日常学业，以及泡图书馆看更多的书外，就是在复盘此生目前为止唯一的一次生死战斗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香气最浓郁的茶水，莫明反复回味，越回忆越觉得舒服。不是说莫明觉醒了战斗狂人的天赋，而是战斗那时头脑畅快的感受让他回味。
就像吃辣口味会越来越重一样，莫明在经历了那几个瞬间的生死关头后，反而顶了过来，刺激阈值被拉得非常高。
结果就是做什么都觉得不太爽。
拼命刷题已经是一种轻度自虐了，他把握脉络，尽力用脑，就想逼近那种生死之间无限畅快的感觉。
甚至有一次，他还在无人的校园角落，尝试从有几米高度的一排楼梯顶端跳下。大脑告诉他绝不会出事，也的确，在双脚落地时对身体的精准掌控让他完美消解了冲击力，结果就是一点刺激感都没有。
当时莫明无感情地抬头向上望去，看到三楼乃至四楼的高度，随即他猛然惊醒，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警告！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人跳楼，就会死！）
他发现自己的大脑似乎在操控自己，无底线地追求更快更多更强的运转。
莫明这三个月，除了在拼命学习让自己成长以外，就是在不断消化大脑给自己的强烈冲动了。
做点什么！做点什么！
不要！我就是懒！摆了！摆了！
尽管对抗，但慢慢下来，莫明做的正事也当真越来越多了，学习运动，吃饭干活，什么都没落下，在外人看来精力充沛。
事实上是精力过剩。
在努力约束自己做一个正常高中生的莫明，也开始不可避免的有了新爱好。
信息成瘾。
这是个很早就出现的人类症候群，从智能手机普及，流媒体和社交平台泛滥开始，信息成瘾就已经成为了人类遇到的，崭新的社会问题。
这种成瘾，究其本质，是过剩娱乐信息能在大脑中轻松地搭建神经回路，让面对困难事件需要一两个月才能搭建起的“习惯”回路，在一周甚至两三天内形成。
渴求更多信息成了一种难以阻止的生理性需求。
接触社交网络的人几乎无人幸免。
不过莫明的情况和上文不太一样，他是用庞大信息检索来缓解自己大脑的过剩精力。
莫明此时就把手机用透明胶贴了一圈，粘在手臂上，藏在衣服里。
这不是考试作弊，纯粹是为了消遣——他给自己的手机弄了个简单的震动功能以输出摩斯明码，手机进入一个咨询类App，用振动模式来“阅读”信息。
大脑很快适应了这个方法，开始努力分辨振动摩斯码。
然而大脑的进步速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像，振动模式很快被它习惯，莫明不得不提升摩斯码的输出速度，也就是手机振得更密集了，现在几乎嗡嗡嗡振的都没停下来过。
他还特意把振动调的特别微弱，不仅不会引人注意，还能令自己的大脑专注在收集微弱振动上，更加缓解大脑的冲动。
如果某天自己的信息欲望特别强烈，他还会打开高考题乃至高数题App，用题目演算来满足大脑的饥渴。
莫明感叹幸好大脑没有情绪，否则面对这种显而易见的“刁难”，绝对会罢工的罢……
而现在，在进入考场前，莫明给自己打开的是《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