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磊没说实话。
他挥了挥手，面前的悬浮屏幕平顺移开。屏幕上写着“总体评估良”的字样。
这是他和莫明的第二次接触，结果比他想像的还要好。
莫明小友的成长果然很惊人啊。文磊感叹。
他实际上看到了全过程，在任盈的记忆里。人的记忆哪有那么容易毁坏？何况有他这个心灵大家在，将死之人濒临破灭的记忆都可以找回来，何况任盈仅仅是旧疾引发的心灵震荡而已。
人的记忆，是很容易被篡改，被错漏的，不用心灵能力，纯粹的话术和暗示都可以做到。
但是，在漏洞百出的表象下，是极为坚实的地基——记忆一旦产生，便留下了痕迹，即使用超凡能力去删除，那丝丝缕缕的痕迹依旧会留在永久记忆区，就像房间打扫得再干净，也永远不会彻底消失的灰尘一样。
这种不可消灭性是深入量子层面的，这其实也是现代量子芯片的理论基础之一——对人脑的反向工程研究，是可以利用量子现象完成数学计算的前置科学。
所以文磊在删除记忆前都是慎之又慎的，包括最近的那次，庐州八中的师生大规模记忆删除，也只是摘去了最低程度的细节，辅助以编造的新细节，覆盖原本的痕迹，就像杀毒后打补丁。
对莫明的操作也同样，他这次通话，不仅是要看看他本身的主观能动性能刺激出他多大的潜能，也是后续观察，看看他的脑子里有没有萌发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次事件，他从任盈的角度，看到了事件的全过程。
包括那个……如神如魔的娇小身影！
文磊面无表情，微皱的眉头有如铁铸，轻微的压力从他身上弥散开来，附近的人经过，都不自觉地旋转脚后跟，略微变向，走出一个弧线，尽量离屋里的人远一些。
“你在怕。”坐在小桌那头的人说。
“是感到威胁。”文磊皱眉，随即像才发觉自己的状况一样，苦笑着用手指把眉头揉开，“那种‘东西’根本不该存在的，历史上有些看起来特别离谱的能力，和‘它’比起来，都有点黯然失色了。”
“就像无神论者看见了上帝。”桌子那头的人总结道。
“倒不至于……”文磊的确没见过，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能力。以他自身S级的几乎不可再往上升的等级看来，那个娇小身影的能力至少和他平级，乃至更高！
在他这个看待事物的高度上，一切都是可以度量和确认的，人心更如透明的玻璃。而在那个身影身上，他看不到极限！
试验机被盗这件事，由墨茗的四人小队过去，就已经足够了。
但这位S级能力者的出现，让一切都乱了套。
而这个超级能力者所做的事情，更让事件等级上了一个台阶。
两个人坐的地方，屋里灯火通明，两人中间，是一张全钢的桌子，上面堆叠着数以百计的矩形屏幕，时而有压在下方的屏幕突破上方的阻碍，跳立起来，显示出全红的紧急信息。
桌子侧边连出一根粗大的缆线，连在一排企业机房一样的服务器上，服务器柜足有数十米长。而这样的柜子，在这个房间里，有近两百排！
此刻，这间巨大的信息枢纽，国家云运算“天空五”本体的百分之一，正散发出惊人的热量，随即被强力的冷却系统带走。无数告急的信息汇聚至文磊名下，在文磊这里堵住。
宽大的桌面上，红色的文字像洪水般流泄，遇到新跳起来的悬空屏幕，文磊就挥手让它退下，然而马上又会有新的跳起，不断循环以上过程。
这些跳起来的屏幕，上面基本都有类似的内容：
奉天城管全灭！无冬城管全灭！冰城城管全灭！
东北最大的三座城市，最大的本地能力者组织，一百三十七名能力者，已经一个不剩了！
告急的消息，已经铺满了文磊能看到的所有角落，积压在文磊面前，等待着他的决定。
外面已经乱作一团，开始有忙乱无措的杂音，但里面两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顶头上司，让他们渐渐安静了下来，等待着话事人的决定。
“你要按原定计划，让这支不知情的年轻小队，前往冰城。”文磊对面的人说道。
“是。”文磊只吐一字。
没有认错，也没有即将失去这几个好孩子的痛苦，只有简单的一个字，或者说“对将要发生的罪案的平静叙述”要更准确一些。
“那是送死。是把新鲜无辜的血液往自己手上涂。”对面的人轻声说。
cEpo七大基地，有一个基地负责东北方向的防务，三江基地。按理说，遇到S级事件，由最近的基地接手。
但问题在于，三江基地是唯一一个没有S级能力者的基地！尽管A级能力者扎堆，但S级缺位，遇到S级，尤其是这种未知情况的S级敌人，让他们去简直就是无意义填人命。对于弱势基地而言，这种时候，自我防护、保存实力反而成了最重要的事。
东北还有一些小城市和乡镇有城管驻地，但是这些平均等级只有c或者d的能力者，让他们去更无意义。
而这次试验机任务的负责人，文磊，他因试验机被盗而派出的这支临时调查小队，就成了事实上离冰城最近，战力最高的小队！
这次的任务从本质上已经发生了变化，从调查追索试验机，变成了一个超A级、一个A级、一个c级、和一个d级左右的菜鸟，对阵一个超S级boSS的红字头任务！
他没有说实情，也不能说实情，他要这四个年轻人，去最前线探查到最新、新到血还能冒出热气、人砍头还没闭眼那样的“最新情报”。
这实在至关重要，关乎自己接下来要做出的决定，是叫群里几个S级一起组团去冰城刷个大型副本，玩出自建国以来最大规模的能力者战斗，或是上报上级进入战争状态，或是保持微笑，等着四个孩子功成归来。
“他们不是全无胜算，这支临时小队已经非常强悍。杨书唯，至少他一定能活下来。超越A级的战力，在现在的东北地界，这个神秘的S级第一，他就是第二了。”文磊用手掌盖住双眼，“此外，还有墨茗的极致抗压指挥、丘玥地头蛇、以及……”
“以及？”文磊对面的人问。这个面目隐藏在阴影下的人，声音温和平静，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有情绪起伏。
“以及……一个无限可能性。”文磊低声道，“现在，神秘S级重要性第一，莫明重要性第二，试验机重要性第三。他若是死在神秘S级手上，损失可能会比我们想像的大得多。”
“……”对面的人微微沉默，“你认为他是‘那个人’。”
“可能性。可能性……”文磊的声音有些疲惫，“我离东北太远了……”
cEpo在重大战略行动期。各地能自由活动的S级非常少，更多是坐镇自己的辖区。
能到处乱跑的S级，现在也只有他和一位在海外活动的了。
而即使是征调战斗机，从他现在在的昆仑基地飞到冰城，也要五个小时。那时很多事情都晚了。
现在，再没有比墨茗小队更适合的人选了……
他拿起一张空白的柔性屏幕，在上面用自己的权限发布了任务，点击确定。
一张地图跳出，显示从锦川出发的一列高铁，两个半小时后将抵达冰城。
四个年轻人，正要前往这座已经脱离cEpo控制的冰城，至少在能力者方面。
“我没有更多布局了，接下来就是真正考验你们自己的时候了。”
“局势已经糜烂到无以复加，到了冰城你们会发现自己陷入的可能是此生最艰难最复杂的乱局。”
“我会最快速度赶往冰城，但抵达也不一定能立刻找到你们。希望你们能找到最新的情报，保存自己，直到天明。”
“希望你，能守护好另外三人。”
“希望你，能在引领小队的路途中，找到自己的意义。”
“希望你，能暂时放下同僚之谊，以冷静面对必然发生的悲剧。”
“希望你，能发掘自己全部的潜能，真正理解自己。”
文磊拿起那张发布任务的、闪烁红光的柔性屏幕，卷成细长的杯状，举起，遥遥献上他对四个年轻人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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