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帮凶
八十废厂（下）
“你等会儿，正好我在队里，跟我师父他们刚开会碰上——”
江陌眉头一紧，挪开贴在耳朵边的手机调成外放，直接把音量放到最大，废弃铁皮厂房被阵风鼓涌得“铿楞楞”的声响混着电流信号抖动的杂音略微有点儿失真地炸在会议桌成摞的卷宗上。王嘉皓八成是扣着头盔忘了摘，迎着“呼棱棱”的风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明白”，隔着手机信号先招呼着“顾队辛苦”，然后“嘿嘿”傻乐地听见顾形回了一句“为人民服务”。
江陌攒成一团的眉毛噗嗤一声松了一半，她偏着脑袋躲过王嘉皓呲花似的笑，实在忍无可忍地把音量稍微调小，搭茬反问道：“你刚说违规改车拆配零件的时候，在百星修车店的报废仓库里找到了两台登记在陈佐奕名下的套牌车？陈佐奕名下，甚至整个富安兴城公司用私人用的车我们都查过，这又突然冒出来两辆……到底什么情况？”
“这事儿前情提要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啊——啊？哦哦哦头盔。”
王嘉皓大着嗓门儿吆喝到半路，估计是被擦身路过的邹睿拎着手套砸在头盔提了个醒，这才后知后觉地窸窣半晌，不怎么好意思地把自己调整成正常说话的音量，“先前不是一直在查私改车辆的事儿？好不容易蹲着百星汽修那个老板露出点儿马脚，我们这交警支队都快干成审计了，一撮儿人谁不执勤谁就负责核对清点他们店里货品进出的记录和配件库存，翻来覆去怎么查也对不上，结果你猜怎么着——”
王嘉皓说着说着就来劲，讲故事唱戏似的还低声埋了个伏笔，倒也没擎等着电话这头被案子搅和得一脑门子郁闷的刑侦同僚能唱和着碰上一字半句，一巴掌拍在交警执勤服的厚重布料，“今天我跟邹睿本来是琢磨着再去百星那店面附近打听打听，毕竟同行是仇人，万一有谁愿意抖落点儿什么呢？没成想那一串儿汽修汽配明里暗里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到头来全亏着在百星店门口撞见个收废品的大爷，我们这才顺藤摸瓜，找到这个废弃厂房的据点，一窝给他端喽。”
“收废品的大爷怎么知道——”江陌倾身撑着桌沿随口问了一嘴，余光觑见顾形无语好笑地眼神催促，抬手握拳掩了一声轻咳，“嘶……王嘉皓你能不能说重点。”
“这大爷就是重点，那我绕开了说不明白啊……”
王嘉皓长长地“嗯”了一声，酝酿了三五秒的措词，到底是放弃挣扎地唉叹道：“我就这么说吧，我说快点儿——这个大爷啊，他是坝庄那边废品回收站的，百星私占的这个破厂房正好是划在大爷的战利区里面，先前百星私拆配件需要处理的废品基本都是大爷在收，每个月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这个月百星被查封，大爷的‘营业额’不就短了一块，逾期这么长时间见不着人影，大爷就琢磨着去百星店里打探一下风声——我估么着大爷可能知道他们这个厂房里的车辆啊零件儿啊什么的来路不正，所以今天悄么声地在店门口冒了个头，扭头就被我和邹睿按下了……大爷可能看我俩穿的交警的衣服，没把我俩当回事儿——”
江陌截口拦住了王嘉皓顺势聊开的发散：“废旧厂房里的车，是从哪儿得知的跟陈佐奕有关？”
“先只是单纯的按照套牌车取证，谁成想在其中一台车没锁，后备箱里翻出来一堆牌子，我还没注意呢，还是邹睿想起来，前阵儿你们到处排查车辆的时候，让我们内勤女神多留意的几个车牌号。”
王嘉皓声音飘远了几秒又凑近，肖乐天的手机下一秒就震动弹窗了一则图片的消息，“……我往肖乐天儿那发了啊，厂房里两台待报废车辆的照片，型号也跟从城郊医院附近离开之后就莫名其妙查丢了动线的车一模一样。你看一眼——反正这窝点儿一端，基本没什么狡辩的余地了，百星那个被迫同甘共苦的修理工就主动蹦出来配合，交待了一本藏在破厂房里的暗账。”
肖乐天捏着震了好几个来回的手机先没多想，听见王嘉皓的话才迟钝了半秒，叽里咕噜地把传送过来的照片投在了屏幕上。江陌眉毛一抬，转头确认似的看了一眼顾形，话到嘴边又被黄星骏猛拍在大腿上的巴掌吓得一蹦，眨巴着眼睛磕绊了一声：“呃——那个……账上记的都是来路不明私自报废的车？陈佐奕名下这两台车是他自己送去的？”
“要是陈佐奕自己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王嘉皓摇了摇头，声音含混地扑在话筒上头：“百星这破厂房绝对有上家，不知道从哪儿拾掇来的非正规渠道报废车辆相当一部分都在这儿拆配私改，最后一笔账登记的时间甚至都在百星老板被我们控制之后……陈佐奕名下挂的这两台车账上记的都是报废处理，但听说是最近为了躲我们调查，到现在也没人动这两台车。而且啊江小陌，重点之中的重点——陈佐奕这笔报废的账，登记的时间，是在陈佐奕遇害之后的第四天。你就说这事邪乎不邪？”
江陌嘶了口凉气，沉声回问：“把车送到百星的人，不是陈佐奕？那是……”
“万众瞩目的大波浪。”
王嘉皓像是迎风嚼了一嘴的牙碜，声音沙楞楞地落在会议桌上，“修车的小工说，虽然年头不长，但打从开始接陈老板的活儿就是薛一恋自己开车过来。刚开始他们还有点儿纳闷，毕竟大老板怎么着也不会开这种不正规二改还没正经牌照的车，后来不知道谁从哪儿听说了薛一恋傍大款的事儿，就猜可能是名不正言不顺，大老板糊弄人呗，前阵子陈老板遇害薛一恋来处理车辆的时候，大家伙儿也就单纯以为是靠山倒了想折现换一笔钱。”
“另外还有一个重中之重。”
王嘉皓总算溜达进了个背风的地界儿，“咔嚓”拍了张照片同步发到了肖乐天的手机，话尾句末沾着点儿冷冷清清的回荡，“刚让修车的小伙儿把另外那台车的车锁开了一下……这个后备箱……我觉得你们专案组，可能得带着检验科的同事，赶过来看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