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库脸上的伤痕是可以减淡的。
杜库接受了艾尔利特的建议，他戴着口罩，在见到家人的时候就摘下来。
杜库这几天过得很开心，因为他不断的收到夸奖，他并不丑，大家都觉得他很漂亮。
只有娜塔莉。娜塔莉看他，很久，然后问他为什么。
他并不理解娜塔莉的问题。他困惑地看着娜塔莉，而娜塔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什么样的行为算是伤害。
他当然能够辨别出什么是伤害，娜塔莉无语地看着他。
“你知道？你知道就不该是这样。”
娜塔莉这么说，但在晚上特意回家里带他去吃提泰格最贵的甜品餐厅。
杜库从提泰格回到艾博斯格的时候，他遇到了俄布老师。
俄布老师做了一些可以祛除疤痕的魔药给他，杜库拿着魔药，眉眼耷拉着，浓密的睫毛垂下，是显而易见的低落。他慢慢问俄布。
“是因为。我不好看吗？”
“不是。”
俄布着急地说不出话。
“是是是……是因为……因为，我很难过。你好看。非常好看。只是伤痕，我看到后很难过。”
杜库眨了眨眼睛。他摸着自己的脸，认真地看着俄布。
“不痛。以前，也不痛。”
“可是。看着很疼。你拿着，你可以自己决定用不用。”
俄布把魔药塞在杜库怀里，转身急急离开了。
杜库没有使用魔药。
他的队友们觉得他很好看——他不需要做出什么改动。万一不再好看了呢？艾尔利特有许多服饰都坠着他觉得不好看的挂饰，但是艾尔利特说那些挂饰才是精髓，是不能被去掉的。
虽说如此，但杜库依旧带着魔药。他想把魔药带去兰尼尔，他觉得，这些魔药总会派上用场。
……
又到了该去兰尼尔的时间。
去兰尼尔的法阵前聚拢一个庞大的队伍。
“蓝眼睛”全队都在，本·爱丽丝依旧抱着她的红窗帘，奂谙对着法阵发呆，他的队友们热烈地讨论着。
“送你回家”队内除了艾琳外都到了。
雅琳休还带着它的朋友，费莓欧和阿尔泰尔。
阿尔泰尔脸色苍白，他站在雅琳休的身后有些犹豫，他几次想要离开，但他看着那么多人都站在这里，像个战士，他就觉得如果现在离开的话，自己是个卑弱的懦夫。
但是兰尼尔就像一个泥泞的旋涡，好像他一靠近就会被吸进去。
“可以不去的，阿尔泰尔。”
雅琳休对阿尔泰尔这么说着，没有露出任何鄙夷的神色。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你好不容易离开，再回去的话会触发不好的回忆。我和费莓欧去的是弗特苏，那里很安全。”
“兰尼尔没有哪里是安全的！雅琳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去呢？那和你没有关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们的痛苦不是你造成的，你为什么想要去……改变？你改变不了，没有人能够改变的了，我妈妈是那么厉害的雌鹰，她都无能为力，你们能改变什么？”
“阿尔泰尔，说这种丧气话干什么！如果你什么都不想做，那你就当去兰尼尔旅游就好了嘛，在这里犹犹豫豫的，你玩公主游戏时的坚决呢？”
费莓欧吹了吹自己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
“什么都不做怎么会有改变？总要先做些什么，看看能做些什么。也不是一定要成功，只是试一试而已。你怕什么？”
“费莓欧！你怎么会这么……这么不在乎！雅琳休，你也不反驳吗？你们不明白吗？这不是游戏，这不是我的公主游戏，一定要成功，不能失败。
失败的结果是可怕的，你们不是鹰族，你们根本不懂失败之后是什么样子的，你们知道如果我的妈妈没有离开兰尼尔会变成什么样子吗？我，我也不知道具体会怎么样，但那一定不会很好。
这不是游戏。这不能是游戏，费莓欧，你怎么能说得那么轻易，好像那是很容易的事情一样，那不是。费莓欧，她们会流真实的血，她们不期待战争，她们的力量太小了，她们……她们不是游戏。”
阿尔泰尔急切地说着，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带着绝望。
雅琳休拍了拍阿尔泰尔，它很轻地叹了口气。
“是的，这不是游戏。但已经开始了。开始，就不能停止。”
阿尔泰尔脸上骤然失去血色。
费莓欧也沉默了下来，她看着阿尔泰尔，又看着法阵前熙攘的人群。她有些犹疑。
“可是……我们有这么多人。”
“人多又怎么样？战争是很可怕的，那不有趣，费莓欧，那不有趣。雅琳休，雅琳休，我知道你的家长们很厉害，但是，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敌人，我们放弃吧——”
“阿尔泰尔，你怎么一直劝雅琳休放弃？那在兰尼尔的洛蕾塔怎么办？雅琳休是洛蕾塔的朋友，它一定会帮助洛蕾塔，那我们作为雅琳休的朋友也该帮助雅琳休。
阿尔泰尔，你要是害怕就在这里给我们加油，那也是可以的。你可以不来，但不要劝我和雅琳休放弃。”
费莓欧坚定地抬起头。
“我是不会退缩的！”
阿尔泰尔捂着头喃喃着。
“是我说的通用语不对吗……为什么你们不明白……雅琳休，算了，你家长都在，都要去。但是费莓欧，你的家长不会担心你吗？”
“他们也从来没考虑过我担心他们啊？他们现在也在各种危险的地方探险，我不能为他们的生命负责，他们也不该对我指手画脚。阿尔泰尔，我不是鹰族，我是特殊的血族，你的很多担心在我这里都不需要担心。”
费莓欧说着，把自己的管家叫了过来。
她牵着雅琳休的手，给了阿尔泰尔一个拥抱。
“阿尔泰尔，我和雅琳休不会觉得你很胆小，你留在这里也没关系，我们是好朋友。
阿尔泰尔，虽然平时我总觉得你这里那里不好，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回家吧，你的妈妈会担心你的。我让我的管家送你回去，好吗？”
阿尔泰尔有些动摇。他看着费莓欧的管家，看着雅琳休温和的眼神，他动摇着。
他跟着费莓欧的管家走了。他低着头，没有看雅琳休和费莓欧。
“那我……走了。”
“拜拜，阿尔泰尔，等我们回来一起玩公主游戏吧。我会把发生在兰尼尔的事全都告诉你的。”
费莓欧的心情依旧很激动，她的声音很亮，没有任何烦恼的阴霾。
阿尔泰尔的步伐越来越慢。
最后，他停下来。他冲着空气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喊着。
“烦透了！太讨厌了！我不喜欢兰尼尔！为什么！真是的！我害怕！我怕极了！我害怕的要抖起来了！”
他的声音尖锐。很多交谈因为他的发泄而短暂停止，随即，有笑声响起。
阿尔泰尔发泄完，朝费莓欧的管家借了联络器。
他给工作着的妈妈发起通讯。
“……是的。妈妈，我保证我会小心安全地行事，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相信，不要去兰尼尔找我。”
阿尔泰尔得到了母亲的承诺。最后，他闭上眼睛，轻轻对联络器那端说着。
“……妈妈，你希望我去吗？”
联络器那一端有几秒钟的沉默，然后就是短短的叹息。
“我不希望。阿尔泰尔，我不希望你再回到兰尼尔，那里很危险，我有很多忧虑。
但是，妈妈相信你。你曾经在兰尼尔拯救了妈妈。妈妈为你骄傲。”
阿尔泰尔的呼吸很急促。他有点想要流泪，但他忍住了。他努力屏住呼吸，等待着通讯挂断。
他很难过。他很心虚。他曾经对母亲遭受的苦难视而不见，只有当自己也被兰尼尔霸凌的时候，他才想离开。他很自私，他特别自私。
他不知道母亲是否察觉到了。但他知道费莓欧和雅琳休都看清了他的卑劣。
费莓欧和雅琳休都是他特别好的朋友，他知道他比不上她们，完全比不上。从来都是他被包容着，他觉得，以后他未必还能碰到这样好的朋友，如果他不能跟上她们的步伐，他最后一定会和她们渐行渐远。
他不想要那样。
他走向费莓欧和雅琳休。
“我也去兰尼尔。我不想听你们回来和我讲，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你们确定这是安全的吧？雅琳休，你的家长们会保护好我们吧？”
雅琳休点头，它眉眼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会的。我也会保护好你们的。”
……
“在那个危险的国家里，谁能保护你！”
碧缇·忒弥斯的父母拽着碧缇，生怕一松手碧缇就要坐上去兰尼尔的法阵。
碧缇背着书包，她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为数不多的勇气快被父母的挽留击碎了，但是她已经立下了誓言，她无法对她能够改善的问题视而不见。
她是被这么教育长大的。她是正义女神的后裔，她的父母教会她很多知识，让她拥有许多美好的品质。
“爸爸妈妈，我怎么能视而不见——那些痛苦，那些悲剧，那些雌鹰，她们和我在同一片天空下，我们拥有同样的祖先，相似的文化，我们的语言是共通的。
爸爸，你告诉我要负起责任，身为正义女神的后裔，我有必须要履行的职责，我要匡扶正义。
妈妈，你告诉我要帮助弱势的群体，当我有能力的时候，我不能对可以拯救的苦难视而不见。”
“碧缇，我后悔了。我希望你安全，我教你那些，是我觉得我能够保护住你。碧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在引起骚乱，你在引导变革……这些是很严重的问题。而且是你不应该触碰的问题。”
“是的，碧缇，你爸说的对。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如果失败了，如果你被留在兰尼尔，我和你爸要怎么办？我们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你那么优秀，你完全可以选其他的国家进行调研。
兰尼尔不是个好地方。碧缇，我去过兰尼尔，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被改变的国家。我真后悔没有阻拦你去兰尼尔调研，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是，碧缇，为什么要做注定会失败的事呢？”
“妈妈，不是注定会失败的……我看到了成功的可能。我想去。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我只在边缘看看，我是涅多桉的助理，涅多桉也没有让我做很危险的事情，我只是要做调研，这是我这个月的比赛需要做的事情。”
碧缇勉强扬起一个笑。
“我需要去兰尼尔，爸爸妈妈，相信我吧。如果不去的话，我会一直想这件事，如果失败，我更觉得这有我的责任。”
……
“艾琳·珂戎，兰尼尔不是你的责任，瑈幽才是。你明白这点对吧？”
琴奥在艾琳离开前问她。
艾琳早就想来找琴奥。但事情接踵而至，在去兰尼尔之前她才找到时间来瑞纳德找琴奥。
琴奥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
对于艾琳提出的许多问题，琴奥都以沉默作为答案。
琴奥早就知道艾琳与伊莎娜不同。在长久的怀疑中，她觉得伊莎娜的判断出错了，艾琳并不会如伊莎娜期望的那样代替她。
琴奥知道艾琳的动向。她觉得艾琳并不像伊莎娜，伊莎娜不会多管闲事。她抛出了问题，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提醒。
“我明白。”
艾琳回答着，她很可爱，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起来。
“我要去兰尼尔了，琴奥阿姨，再见。”
“你知道，伊莎娜就不会这样。瑈幽还在发展，你现在离开，你不怕出事吗？”
琴奥忍不住继续说着。
艾琳没有停下脚步。
“琴奥阿姨，我不是伊莎娜。我现在能做的比伊莎娜更多。以及，我不怕出事，您可以试一试啦，现在的瑈幽很坚固哦。”
艾琳想到了什么，她回头。
“琴奥阿姨，您为什么会成为皇室顾问呢？那并不符合您的政治理想。”
琴奥被艾琳自信的口吻震了一下，然后她听到了这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她顿了一下，然后淡淡地回答着。
“成为皇室顾问，受到生命威胁的可能就少了很多。所以现在你能在这里见到我。”
所以她能够保存住伊莎娜的遗物，并将那交给艾琳。
艾琳想到了这些，她看着琴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那是……伟大的牺牲。”
“伊莎娜吗，的确。”
琴奥看着艾琳。
“那就别辜负她伟大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