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暖风带动窗帘的裙摆，也舒缓了一些沉重的氛围，宋欣玥弯腰端起自己的水杯，脖子处的星月项链微微晃动。
每当回忆过往，她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喝了一口温水，喃喃低语：
“夏知出身在单亲家庭，十七岁时唯一的亲人也心梗离世，我们相遇青城医学院，相识在一场讲座，相爱情侣之湖的石桥上。他的梦想是成为最好的医生，能够治好所有绝症，一直专研医学，写了许多论文，可惜不温不火，毕业后，我们一同进入了安心医院，我是眼科医生，他是肝癌医生，我们在一起很幸福，三年前结婚了。”
“就在事发两个月前，他精神状态很差，天天熬夜读医书，还写了许多恐怖的文稿，看得我头皮发麻。”
“事发现场，警察也觉得诡异，直到读了夏知的恐怖文稿，结合精神状况，最终判定属于压力过大的自杀。”
双手捧着杯子，宋欣玥加重语气，“可笑的判断，我们这些年生活还算富足，并不缺钱，周末都会一起逛街放松，一直朝着更好的未来奋斗，哪怕为了自己的梦想，夏知也绝对不会自杀！绝对！”
恐怖的文稿？严凡若有所思，与江百川对视一眼，出声道：
“欣玥姐，文稿还在吗？能否给我们看一下？”
“在，结案后，我就要了回来，毕竟是夏知的遗物。”宋欣玥起身走到电视机旁的柜子前，打开最下面一层抽屉，取出一份纸张泛黄的文稿，一共十七页，视如珍宝。
江百川距离比较近，伸手接过文稿，细细阅读，每读完一篇就递给严凡。
颇感好奇的严凡也是低头阅览，整篇文稿字迹工整，内容：
【又一个凌晨三点，我再次听到了敲门声，它又来了，我快崩溃了，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我要跟它拼命！对，就算是死，也不会屈服，我要成为最优秀的医生，我不会死，超越了生命......】
【事实证明，禁忌这种东西，一旦触碰，必死无疑，当我凝视深渊时，那双血红的眼睛也在凝视我，疯了，真的快疯了，欣玥今早让我去找徐沫安医生看病，我没病！我真的没病！】
【睡觉对我来讲越来越奢侈，我不敢睡，万一睡着后，它来袭击我，岂不是死不瞑目，我不敢告诉欣玥，害怕它伤害无辜，自己的罪恶，自己承受，也许，那天晚上，我根本不该去停尸房......】
【那晚，搬运尸体的人有事，拜托我和徐沫安帮忙将一具刚到的尸体送去停尸房，可恶，明明不是我的工作，徐沫安却果断答应，也不征求我的意见，我又不好拒绝，他老婆死得早，看欣玥的眼神一直不对，我得提防点，别被撬了墙角，头戴绿帽。】
【坦白讲，我只有白天来过停尸房，晚上，这地方就像是变了一样，更阴冷、更安静、更诡异，我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徐沫安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了我一跳，他转身去接电话，我独自站在停尸房，好像，好像动了一下，没错，尸体动了一下！】
【我后背瞬间冰冷，感觉一只手搭在肩膀上，好重，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直到十几秒后，徐沫安回来，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又清醒的梦，那是恶魔低沉而又令人发狂的嘶吼声，那是怪物空洞而又单调的哀嚎声，梦中的场景就是停尸房，那具尸体瞪着一双眼睛，就那样直勾勾盯着我，嘴角一点点上扬，似笑非笑，沉静和恐怖压迫着我，令我不安，令我发疯。】
【就在我转身打算逃走时，它看了过来！它爬向了我！】
读到这里，严凡可以体会到夏知当时的那种莫名惊恐，那种面对未知的忐忑不安，那种绝望中的苍白无力。
文稿里提到“它”、“禁忌”、“超越了生命”、“停尸房”几个重要词汇，这个它是谁？恶灵？普通幽灵？非人类生物？
明知道有危险，为何不选择报警？亦是寻求帮助？只因为害怕未知的它伤害无辜？欣玥姐姐没察觉吗......严凡很不理解夏知的这种行为，既恐惧，又独自承受，最终白给。
十七页的文稿很长，严凡和江百川耐心阅读。
中间和偏后内容基本在写长达两个多月的诡异事件，夏知没有见过所谓的“它”，却知道“它”就在身边。
半个小时后，严凡接过最后一页文稿，末尾写着：
【1487年4月1日，我看见天上出现第二个月亮，一轮血红的月亮，我要死了吗？它迫不及待了吗？我也许出现了幻觉，我精神状态太差，已经与欣玥分房睡了一个月，我拿起私下交易的手枪，躲在门后，不，还是不安全，我躲到了床底，打算最后一搏。】
【好安静，我将所有遭遇写了下来，希望欣玥可以看见，如果我死了，一定相信我，不是自杀！】
【再见了，这个世界，我已经看见门外的一双脚，它就站在我门口，也许，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床上，低头盯着我，一切......纯属虚构。】
最后四个字凌乱到只能勉强认出字形，应该是夏知精神完全崩溃的状态下，有种语无伦次的感觉。
严凡惊呆了，后知后觉，明白江百川古怪表情的来源。
纯属虚构？我擦！什么鬼？我看了半个小时，十七页文稿，你最后四个字直接将我整破防了！
原本紧张情绪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语，大写的无语。
严凡觉得自己属于挺幽默风趣的人了，结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夏知这个老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所以？这些文稿是写了玩的？”严凡视线投向宋欣玥。
见女子沉默，江百川蹙眉追问：
“它是谁？作为夫妻，夏知的诡异遭遇至少持续了三个月，你一点异常也没有察觉？”
“况且，文稿最后，夏知说自己不是自杀，他预感到要死了？”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迷茫！”宋欣玥双手抱住脑袋，大声强调，情绪愈发激动。
江百川手指轻敲桌面，制造出一种安定心神的声音，语气舒缓：
“你别激动，文稿最后四个字，纯属虚构，或许就是夏知写了玩的，跟案件毫无联系，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你还掌握别的线索吗？”
握紧双手，深呼吸，宋欣玥眼圈更红，泫然欲泣道：
“其实，夏知患有严重心理疾病，早年失去母亲，十七岁又失去父亲，他很自闭，也不自信，非常在乎别人随口的一句话，想要成为最好的医生，证明是最优秀的人，以至于压力太大，事发半年前，他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会偷偷吃一种精神药剂，被我发现后，大吼大叫，还打了我。”
“虽然我是眼科医生，但有在学习心理治疗，为了疏导脾气倔强的夏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A，挺聊得来，成为了笔友。”
“要说为何怀疑我父亲是凶手，因为夏知死前一天，与我父亲见过一面，两人发生口角之争，我躲在树后看见了，也听见了，我父亲指着夏知的鼻子骂，并说‘你绝对活不过明天，一定会死’。”
江百川来了兴致，从兜里掏出香烟，正准备点燃，迟疑了一下：
“可以抽烟吗？”
“我不介意。”宋欣玥点头。
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呼出青白烟雾，江百川慢条斯理开口：
“颇为棘手的案件，我大概整理了一下，有三种猜测：
“第一，超凡之力干扰，某种非人类生物，或掌握诡异能力的觉醒者，一直吓唬夏知，等对方精神崩溃后杀害，很残忍的手段，从精神方面去瓦解一个人，往往比直接杀死这个人更痛苦。”
“第二，自杀，如果文稿内容纯属虚构，那就代表不了什么，外加你也说了，夏知存在心理疾病，死前的半年精神问题严重，私下吃着精神药剂......一个人的崩溃也就在一瞬间，自杀，不足为奇。”
见宋欣玥准备反驳，江百川抬手遏制，心思缜密道：
“第三，他杀，不一定是你的父亲，可能是在生活中看夏知不顺眼的人，可能是文稿中提到对你有非分之想的徐沫安，可能是蓄谋已久的仇人，可能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些情况，都无法排除。”
安静倾听，严凡端起水杯，喝一口，回口泛甜。
单纯的口述和文稿，无法发现蛛丝马迹，如果是超凡干扰，为何要煞费苦心折磨夏知？如果是自杀，为何要写下危言耸听的文稿？如果是他杀，证据却找不到。
这起案件有何蹊跷呢？
各种念头油然而生，严凡主打一个陪伴，虽然第一次接触这种匪夷所思的案件，但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帮助宋欣玥姐姐。
随后半个小时，宋欣玥说了一些自己的猜测与判断，都是无证据的推理，始终坚信宋郝仁就是凶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详细了解情况，江百川带着严凡离开了902室。
昏暗过道，严凡口吻不确定询问：
“老江，你觉得这是自杀？他杀？亦是超凡杀？”
江百川怀抱双手，摇摇头，没下结论，只是一本正经讲：
“线索太乱，宋欣玥的一面之词可信度不高，她肯定有所隐瞒，表面看，她对丈夫情深似海，可你发现没，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癫狂，说不定，她才是杀害丈夫的凶手。”
“总之，先去金融中心，我需要冯雅帮忙，然后再去找宋郝仁，真相只有一个，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找冯雅？严凡怔了一下，“找她干嘛？我们不监视宋郝仁吗？”
电梯抵达九楼，江百川迈步而入，按了一楼的按键，嗤笑一声：
“对于觉醒者而言，监视是最浪费时间、也是最愚蠢的办法，我喜欢简单粗暴，抓住宋郝仁，逼问真相，不说，让冯雅弹一首催眠曲，来个强行催眠。”
“半天可以完成的委托，干嘛要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去监视，你说呢？”
严凡站在电梯口，竖起拇指，好一会才憋出三个字：
“你，牛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