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邪这才明白，当日大战中，游友山在知道了这件事后，或许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心了。
他也知道自己身法不如他人，很难逃脱叶青玄的攻击，索性选择了同归于尽。
宁无邪目光微沉，感到心头不是滋味。
他并不弱于叶青玄，如果能一对一对决，他觉得自己落败的可能性不大，只是暂时陷入僵局而已。
叶青玄并不能伤到他，摸清套路后，绝对有一战之力。
可谁能想到叶青玄冷血无情，竟然不惜杀死自己的人宗手下也要将宁无邪这边的人击杀……
脑中一幕幕景象划过。
在岐安城，萧秋贤一边吸烟，一边给他讲述天道秘密的场景。游友山穿着草裙，在螭龙岛和众人一起跳舞的样子。
萧秋贤和言笑之间拉拉扯扯上百年的恋爱，还有游家兄弟的感情。
为什么好人总是会失去一切？而无情不讲道理的人，却能用他们低贱不值钱的性命，换取这些珍贵的东西？！
宁无邪眼角抽动，心中感到不忿和愤怒的苗头。
他转头看向荀朱，神色狰狞，“叶青玄可有家人朋友？”
房间里，荀朱和孟苍然都是一怔，周围正在搜查物品的儒家弟子也都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宁无邪，又迅速低下头。
“宁兄，你要……”
“有还是没有？”宁无邪攥住拳头，头颅微低。
就在孟苍然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荀朱开口道：
“叶青玄有一女儿，是三十年前与某不知名女修所生，一直被他秘密供养在人宗城。”
“但那女孩一直都是人宗最普通的正式弟子，也没有被他带到雪龙岭，如今想必已经逃跑了。”
“他倒是把自己人保护得挺好！”宁无邪声音低沉，满是怒火。
萱儿看着他的样子，眸中闪过一丝心疼，上前牵住他的手。
“如果你想，我可以叫人把那女孩和他母亲抓来。”荀朱沉声道。
“她们叫什么？！”宁无邪似乎已经在气头上，直接问道。
“只知道女孩随母姓，姓陈。”
“哥哥。”萱儿这时轻声唤道。
听到萱儿叫他，宁无邪目光看去，满眼的愤怒在看她的一瞬间，竟是一怔，随即露出一丝委屈和难过。
“……罢了。”他一甩手，大步走出房间，留下房间里荀朱和孟苍然，还有其他儒家弟子看着他的背影。
塔楼顶部。
此处可以俯瞰整个人宗城，中心那四个发黑的凹陷印迹，说明这里曾经放置着宙宇鼎。
看来也是叶青玄经常上来的场所。
站在高处，再加上萱儿一直贴在身边摸着他的手，宁无邪的心情稍稍平复了。
没想到自己活过两世的人，还会有这么失态的时刻，还是在除了萱儿之外的外人面前。
他刚才真的想找到这个世界上一切和叶青玄相近的人，全部杀掉。
但是听到荀朱说起那对母女的情况和姓氏，他又迟疑了。
他知道荀朱真的能找到那对母女，而且也会为了他去找。
找来单纯的给他泄愤。
他终究做不到，去杀死对自己没有威胁的无辜的人……
他不是叶青玄。
可是，心里就是好难受，像是那尊宙宇鼎没有被他一击从天空击落，依旧压在他心上似的。
他一手握着塔楼的扶手，看着黑峻峻的人宗城，面沉似水，嘴角紧绷。
“哥哥。”萱儿走到宁无邪面前，抱着他的腰，将脑袋抵在他胸膛。
“你真的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了。”
“没有人怪你的。”
宁无邪心头猛地一痛，木质栏杆被他单手捏碎。
“你能到达仙圣境，就已经是所有人没想到过了，大家都知道你已经尽了全力，付出了很多很多。”
“为了救大家，你甚至使用了信仰之力，即使明知道这样会被侵蚀。”
“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的……”萱儿柔声抚慰着自己男人，一双手在他后背抚过，安慰着宁无邪。
在看到宁无邪那个眼神的时候，她就瞬间明白了，宁无邪愤怒的不是叶青玄的家人，他是在对自己感到愤怒。
他感到自责。
宁无邪目光怔了怔，随即猛地睁大，“不，不！”
“不能没办法！必须有办法！我必须做到！”
他一把推开萱儿，两手死死抓着她的肩膀，神情近乎狰狞一般。
“一句没办法，就能接受了吗？！那你呢！难道你也没办法？难道这就是天意，我们必须接受是吗？！”
他声音很大，如同咆哮。
萱儿肩膀缩起，眼眸睁大，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看到萱儿害怕的表情，宁无邪心中自责更甚一分，狰狞的神情变成惊讶与害怕，似乎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双手捂脸。
“哥哥！”萱儿惊叫一声，也立马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头。
宁无邪的脑袋埋在萱儿的怀里，身子微颤，低声啜泣。
是的，不能屈服。
不能用“没办法”来安慰，因为他不能接受这种失去。
萧秋贤和游友山的死去，固然让他痛心。
但这更像是一个导火索，点燃他心中真正痛苦焦虑的东西。
十年，仙帝。
否则，萱儿将被夺舍。
他必须离开灵武大陆。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个答案不止在他心里，还悬浮在他周身，不断地向他汇集。
“宁无邪大人真是性情中人啊……”
“是啊，叶青玄为了克敌无情诛杀手下，而宁大人为了队友痛心成如此模样，这种对比简直高下立判！”
“就是要有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才能成为救世主啊！”
塔楼下面那一层，一些儒家弟子轻声赞叹道，声音传了上来。
宁无邪渐渐止住了啜泣，抬起头，眼眶红红的，还有泪滴。
萱儿也早就哭了，看到宁无邪这副样子，她根本受不了。
“哥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爱你……我是想让你不要难过……”
“萱儿，萱儿……”宁无邪喃喃，抓着萱儿的肩膀，头却微低，不敢与她对视。
“你要相信我，只要我有机会，我一定会选择爱你，哪怕修为和寿元全都不要，我也绝不会……”
萱儿似乎明白他在说什么，神情骤然一变，一把扑上去抱住他：“不要！不要！”
“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哥哥，就算是十年，我们也能一起好好过，我们找个地方，我还可以给你生孩子，尘儿会理解的。大不了最后，到时候，我们……”
萱儿表现出的明显比宁无邪更加激动，身子直往宁无邪怀里扑，死死搂着他的脖子，眼眶里泪水狂涌。
宁无邪没说话，只是紧紧把萱儿搂在怀里，片刻后，她不再挣扎，身子如同泄气般瘫软在宁无邪怀里。
“哥哥……”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