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里那句要他在小世界陪伴任务目标一生当真不是说笑，他都魂飞魄散，只剩下意识在这儿当阿飘了，凌临活得好好的，他便依旧无法离开。
哪怕凌临刚恢复神智时，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阿飘柳疏在空中看了一会儿自己死后苍白得似乎轻轻一碰便要支离破碎的惨状，不由叹气。
他似乎还是第一次在任务里把自己弄成这般狼狈的模样。
幸好死得够快，没承受太久那样利剑穿心的剧痛。
虽说选择这样的方式，疼一回也算是他活该。
在修真世界做这样的任务，任务目标走火入魔几乎无法避免，柳疏不可能因此放弃自己的任务，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爆体而亡，就选了他能想到最好的处理方式。
凌临走火入魔之时，他的魔气恰可以为对方击破心魔，疏通经脉，甚至修为都能因此大涨。
算是他骗了凌临的补偿吧。
他刻意营造出的误会只要凌临稍稍恢复清醒，便会不堪一击，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只能一击必中，所以撞上凌临的剑锋时，柳疏用自己的魔气催动了诛魂的力量。
不然这一剑都不见得能要了他的命，更不必说魂飞魄散。
万一凌临清醒了发现他还有救，黑化值没刷满，可就得不偿失了。
系统见他这般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做法，不由担心：“主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一直这样……飘着吗？”
修士的生命那样漫长，这样飘着，都不知道要飘上多少年岁。
“放心。”柳疏语气淡淡，“我早有打算。”
他一早就为这个故事设计好了这样的终曲，自然也为下一幕的序章做了铺垫。
只是……
当初他肩头那点儿小伤都惹得凌临几度落泪，这一次，不知道小朋友得有多伤心了。
“主人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系统说完这一句，再度归于沉寂。
柳疏心头却冷了一分。
口口声声叫着主人……他这小系统可不一般啊。
──
凌临清醒时，倒在他怀中的人已无半点声息，扔在一旁的诛魂上斑驳的血迹已然干涸，连洇湿两人衣衫的，温热的血，都已凉透了。
林中微风轻拂，便是彻骨的冷。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根本没想真的伤害这个人，更没想过要他的命。
凌临甚至想过自己会死在柳疏手里，却没想到，在这场对峙中丢了性命的人，会是对方。
魂飞魄散，只余一具苍白冰冷的躯壳。
他宁愿是柳疏杀了他，宁愿是自己命丧于此，也不愿这个人用这种方式，永远消逝在他眼前。
偏偏是这样。
在他以为他们之间有血海深仇的时候，这个人以自己的性命相抵，保住了他的性命。
就算真有天大的仇怨，这一遭也算销尽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爱恨里浮沉，无从解脱，生不如死。
温柔彻骨，也残忍至极。
何况此刻清醒过来，凌临也发觉之前的事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且不说那块恰巧出现的留影石从何而来，柳疏虽承认自己与凌慷之死有牵连，可那样的反应，他这些日的一言一行……凌临实在无法将他与自己脑海中的画面最后，那个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联系在一起。
凌临不愿意相信自己所找到的“真相”，却又害怕，如果真的不是柳疏所为，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如果真的不是柳疏……那就是他用一时冲动毁了自己，却让挚爱之人替他承担了后果。
凌临颤抖着拥紧柳疏冰凉的身躯，第一次产生了不愿面对的念头。
他突然，不想去查证这个真相了。
万籁俱寂间，凌临身旁的诛魂剑忽地震颤起来，甚至隐隐散出光辉。
只是凌临尚且沉溺于自己的情绪之中，未曾留意。
凌临抱着那具再无声息的躯壳跪坐在地许久，待四肢麻木僵硬，身体也像怀中人一般冰冷如死寂时，才终于神魂归位般，踉跄着站起来。
怀中人随着他的动作，脑袋倚靠在他肩头，除却过分冰冷的体温和苍白的肤色，就如睡着了般安然沉静。
凌临低下头，缓缓贴近柳疏的脸颊，一瞬间又有了落泪的冲动。
这一次，泪水没能再落下来。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想为他拭去泪水，也没法再对他说出那一句，别哭了。
像是汲取了足够的力量，凌临重新抬起头，踽步向森林之外走去。
至少，要先送他回去才行。
哪怕凌临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在这样的状况下走进魔宫，那些无比尊崇敬爱柳疏的魔修只怕恨不得撕了他，也不可能再有人护着他了。
踏入魔宫，几乎就意味着死亡。
凌临也依旧毫不犹豫，义无反顾。
他不可能将柳疏留在那样冰冷荒芜的地方。
他那样高傲骄矜的一个人，不该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是他害得这个惊才绝艳，天下间无出其右的人这般不值得的殒命，总该将他该有的盛大还给他。
若是柳疏的手下要为他复仇，也是他罪有应得，该死的本来就是他。
说不定他去得快些，来世还能与那个人一道轮回。
凌临从前不信所谓来生，不信什么阴曹地府，碧落黄泉。
可如今……若想再见那个人一面，大约也只能寄希望于此。
因而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