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悟，“所以你回京之后，就看上了他？”
沈归舟差点被吹过的冷风呛到，什么叫看上他。
“注意措辞。”
“瞄上了他？”
沈归舟懒得跟他研究这个，正经道：“也不完全是。”
若这京都是一张棋盘，执棋的手可以有很多，而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是棋子。
她要想在这棋盘上渲染一二，就算没有这件事，梁王这么有用的身份，她也不能浪费。
他是什么心思，并不影响她落子。
他只要能发挥自己该有的作用即可。
在这过程中，她也可以顺便探一探他真实的想法，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因为梁王，她接触到了梁王妃。
在这之前，她没有过多留意她。
梁王妃的聪慧，和她对她的警惕，却出乎她的意料。
可能是她这个人还是不太相信人性这种飘渺的东西，习惯使然，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梁王妃仿佛比梁王还关注她。
她对她的那些亲近之举，容易使她联想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梁王妃在宋倾画和梁王的这个事情上，态度实在太有意思了。
她不仅没反对，还背着梁王，私下找过宋倾画，向她表达了愿意接纳后者入府的意愿。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梁王妃很在乎梁王。
但是，她的那个大度，已经不是贤良淑德可以形容的了。
这一点，连她都有点佩服她。
陈穆愉的提点，让她豁然开朗。
后来她从沈星蕴那里知道，太后早年间还未成为先帝嫔妃时，和家人去寺庙祈福，遭遇劫匪，幸得万慎路过，帮了她和其他路人一把，太后之后就将这份恩情放在了心上。
这件事，让她对梁王当时冒着风险提点了万慎的原因，有了新的猜测。
再加上陈穆愉的提点，她想，他们夫妻感情那么好，或许，护送银川郡主的事情，是梁王妃说动梁王的。
那个有小心思的人，真的不是梁王，而是梁王妃。
有关宋倾画的那首童谣传了出来，梁王妃再次暗中接触了前者，之后，宋倾画的心态明显发生了改变，对贺家的怨恨增多。
梁王妃的这些举动，支持了她的猜想。
郭子林回想着自己见过的梁王妃，那真的是位不同寻常的女子。
看着温雅柔弱，实则让人捉摸不透。
“若她真的有小心思，那她的小心思……会是什么？”
这些小心思，是为梁王，还是为她自己，或者，为其他人？
难道，她或者她和梁王对那个位置也有兴趣。
这个问题，沈归舟暂时也想不清楚。
或许，再过段时间就会清楚了。
他们两个人都比较乐观，这大晚上的，这些事情暂时想不到，也都不再想了。
凉风一吹，两人准备打道回府。
郭子林知道她这些日子，都躲在晋王府。
她也料准了，他就算知道她躲在晋王府也不会上晋王府去收拾她。
郭子林心里嗤了一声，道：“你今晚回哪住，我送你回去。”
郭子林这么一问，沈归舟想起了出门前的一件小事。
陈穆愉看她要出门，问了她要不要他陪。
被她拒绝后，他也没有坚持。
她临出门时，他说了一句话。
“既然树苗你已经补种上了，想来郭将军也能消气了。”
迟疑了片刻，他问她，“你，今晚还回来吗？”
沈归舟没有答话。
陈穆愉落了一下视线，她没有看到他眼中神色。
下一瞬，他视线转回，只是对她道：“去吧。”
沈归舟回神，“不用了，各回各家。”
郭子林推测，“你回晋王府？”
沈归舟没做声，先提脚走人。
郭子林跟上了她。
沈归舟侧过视线，上下打量着他，“你不想回去？”
郭子林解释，“你要不是个女的，这三更半夜的，我绝对不送你。”
沈归舟冷呵，他会这么好心？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你若是不想回去，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郭子林瞥她，好心当成驴肝肺是吧？
天色太黑了，沈归舟没看见他的这个表情。
她热心提议道：“怡红快绿。”
什么玩意？
“那地方，你一定喜欢。”沈归舟热情推荐，“我跟你说，那里的子衿姑娘真地长得可漂亮了。诶，你应该见过她吧？”
郭子林眼尾微动，审视着她。
沈归舟在脑海中回想那位名动京都的佳人，自己都有点想去看她跳舞了。
看他不回应，她纳闷道：“没见过？不可能啊！”
郭子林深吸了一口气。
沈归舟推荐的更加殷勤，“若是没见过，那你今晚更应该去看看。”
郭子林冷笑，“沈小四，你是自己想去看吧？”
沈归舟嘴角弯起，“要不，一起去？”
“……”郭子林只回了她一个字，“滚。”
他先不谈论她这个人品是好是坏，她是不是忘了他们是什么关系。
以前他只是他师兄，他喊他去妓院，他还勉强可以想得通，现在他也是她姐夫，她竟然约他去喝花酒。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能让人涨见识。
沈归舟困惑，“不去？”
郭子林选择了无视她，自己走自己的。
这下换沈归舟追他，追上之后，她又问道：“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去妓院？”
郭子林停下脚步，她居然还有脸和他提这个事情！
他控制住呼吸的节奏，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你对我的喜好倒是挺了解的。”
沈归舟没意识到不对，“这还要我了解，这不是全京都都知道的事。”
她上次来京都，就听说了他这名人事迹了。
郭子林笑容不减，“那你是否了解，我为什么会喜欢去妓院？”
她又不是他娘，又不是他妻子。
这她怎么会清楚。
郭子林咬了一下后槽牙，吐槽道：“要不是你和师父，我会名满京都吗？”
沈归舟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对，有点懵。
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今日她是邀他了，可这些年，她和老头子都没邀请过他啊。
她好奇求解，“这些年，你去妓院，是老头子在地下邀你的？”
反正，她是没有干过这种灵异的事。
郭子林的笑容变成了冷笑，“要不是你和他每次都打着我的名号逛花楼，我岂能有今日之成就。”
沈归舟本来还准备好好跟他辩解一番，还自己一个清白，听他这么一说，愣了一下。瞬间过后，记忆猝然往后倒，想起了一些旧事。
她以前和陈穆愉闲聊天时说过，老头子自从收了徒弟，去烟花柳巷再也没花过自己一个铜板。
但她没和他说更具体的情况。
更具体的是，老头子去烟花柳巷，也没花郭子林什么铜板，因为……他每次都是报郭子林的名号结账的。
郭子林画得一手好丹青，尤善画美人图。
除了画之外，他也擅长作词。
为了让他们这个为老不尊的师父能够少去这种地方，郭子林是操碎了心，他和老头子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没钱。
老头子不吃他这一套，他要说没钱，老头子就让他用画和词去抵。
他若不愿意，老头子就直接以他的名义赊账。
郭子林这个人呢，虽然觉得老头子这种行为有点无耻，但是他又觉得这是他和老头子之间的事，不能让其他无辜的人吃亏，因此到了最后，他还是会乖乖去帮老头子将债给还了。
烟花柳巷的姑娘，很多人都对才子有种别样的青睐，很吃这一套。
久而久之，这些地方的姑娘甚至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
郭子林画和词，在这些地方愈发抢手。
毫不夸张地说，那些年里，大江南北花楼之中姑娘们喜欢吟唱的曲子，八成都是化名桑落的郭子林作的。
老头子喜闻乐见，在坑徒弟的路上越走越远。
最后，桑落公子欠的外债越来越多。
沈小四得知还有这种好事后，自是不会错过，偶尔也会……沾沾这位桑落公子的光。
想起旧事，沈归舟气势立时矮了下去。
只不过，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他这些名人轶事还能和死了十多年的他们有什么关系。
郭子林不用仔细看，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咬着牙告诉她，他们这位师父最后一次来京都，最后还是背着他们买下了那柄价值一百两黄金的古剑，送给了怡红快绿当时的行首，甚至在那一条街上，肆意挥霍，记得都是他的账。
再加上她和老头子原先拿他做的抵押，害得他还了整整三年，才将那些外债还清。
沈归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也想不到，他们师门还会有如此死心眼的人。
欠债的人都死了，他居然还老老实实的去还债。
这真的是个实在人。
听到他咬牙的声音，她悄悄地远离了他几步。
她的那个小院子，她好像也不是特别想念。
她下意识觉得，她其实可以再在陈穆愉那里住一段日子。
刚准备溜，身后传来些许动静。
这些许动静，怒火正盛的郭子林也听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沈归舟站在原地没动，郭子林先行离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躲在黑暗中的人，看着两人突然分开，有些为难，不知道应该跟哪一个。
他就考虑了一瞬，再看郭子林离开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有些错愕，迅速环视四周，想要找到那个身影。
下一刻，一把短刀贴在了他脖子上，兵刃特有的寒冷，立刻侵入皮肤。
他整个人一颤，全身僵硬起来。
手悄悄地想要动作，却被身后的人预料到，后者朝他左边膝盖上踢了一脚，他整个人跪倒在地。
膝盖上的剧痛还没缓过来，他看到了那个转到他身前的人。
眼前之人，正是刚才在他眼前消失的人。
郭子林冷眼看着他，平声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夜色太黑，被问话之人又离他们比较远，一直未曾看清他们的脸。
现在，郭子林的脸依旧掩在夜色之下，前者听他问话，却觉得他这气势有些熟悉。
郭子林听不到他的回答，也不心急。
先前站在原地的沈归舟掐着时间走了过来。
跪在地上的人看向沈归舟，也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知道她是个女子。
郭子林看着他同沈归舟道：“不肯说，还需要问吗？”
沈归舟打量了地上的人一眼，“随便。”
郭子林将短刀收了回去。
跪在地上的人以为他们还会留着自己询问几句，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时有些愣怔。
还没反应过来，他听到了自己脖颈处骨头断裂的声音。
沈归舟掏出火折子，看清了那张脸，是他们都不认识的人。
郭子林在尸体上查找了一番，没有找到令牌，也没有找到其他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应该不是秦王府和燕王府的人。”
沈归舟吹灭火折子，看向大理寺的方向。
这人应该是来大理寺蹲看望安国公的人，撞上他们是一个巧合。
稍加思索，两人想到了同一个人。
梁王妃。
沈归舟将尸体留给了郭子林处理，她也不再和他提去怡红快绿的事情，趁着他还没腾出手来，自己先行开溜了。
范庸医晚上吃得有点撑，睡不着准备去找陈穆愉闲聊一会，打发时间。
平常这个时候，陈穆愉一定还在书房办公。
他跑到陈穆愉的书房，却没有看到他。
他在心中啧啧两声，自从嫂子来了王府，师兄好像是越来越懒了。
他以为他休息了，准备打道回府。
路上遇到云泽，得知陈穆愉在西南边，有些疑惑。
这大晚上的，师兄也睡不着？
他找了过去，最后在西南边的角落里看到了陈穆愉。
陈穆愉不惧天寒，负手站在院中，望着院墙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范庸医走过去，顺着陈穆愉的视线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师兄，你在看什么？”
陈穆愉游走的神思归位，收回视线，“你怎么来了？”
范庸医说出了自己的烦恼，要不是吃撑了，这大半夜的，他才不出来吹冷凤。
说完自己，他记起陈穆愉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又问了他怎么这个时候不休息，还在这里。
这就一角落，有什么好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