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千劫古战场中。
就在那毁天灭地的崩塌之力即将把墨尘彻底吞没、在众多天骄眼中已成“必死”之局的刹那——
墨尘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头顶上方那正在寸寸碎裂、光芒急速黯淡的千劫炼神幡虚影。
那幡旗虽因失去土元素魂源珠而崩解在即,但其作为神物,凝聚了万古劫难之力,其结构本身在最后的溃散时刻,反而会释放出短暂而极度不稳定、却蕴含着惊人破界威能的残余能量。
这股能量狂暴无序,对其他人而言是催命的毒药,但对他而言,却可以是一把……现成的钥匙。
“借你余晖一用。”
墨尘心中默念,右手抬起,对着那即将彻底消散的幡影虚虚一引。
这一引,看似轻描淡写,却仿佛暗合了某种至高法则的韵律。
那炼神幡崩碎过程中喷涌出的最后一股混杂着破碎劫难法则与混沌之力的暗金色乱流,竟被他这一引之力强行拘束、驯服了一小缕!
这一小缕力量,在他指尖缠绕、压缩,瞬间化为一点极度凝练、散发着不祥与破灭气息的暗金光点。
没有犹豫,他屈指一弹。
“嗤——!”
那暗金光点如离弦之箭,并非射向袭来的崩塌巨物,而是射向他身前丈许处的虚空!
光点触及虚空,并未爆炸,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落入冰面,发出尖锐的撕裂声!
一道边缘不断扭曲、内部充斥着混乱时空风暴与炼神幡残余劫力的、极不稳定的狭长空间裂缝,被硬生生撕裂开来!
这道裂缝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周遭部分崩塌能量的冲击,使其变得更加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湮灭。
但这已足够。
就在身后如山岳般的核心碎片与交错的空间大裂谷轰然合拢,将他原本所在之处彻底碾为虚无的瞬间——
墨尘的身影,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如同融入水面的墨滴,精准无比地投入了那道刚刚撕裂、即将崩溃的空间裂缝之中!
他的身影消失的刹那,那道裂缝也承受不住内外压力,猛地向内坍缩,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彻底消失,只留下更加狂暴的能量乱流。
而在外界那些逃离天骄的最后回望中,看到的景象便是:墨尘似乎试图反抗或逃离,但终究晚了一步,未能完全释放力量,便被崩塌的洪流吞没。
他们并不知道,墨尘对于这古战场中的空间与能量的掌控,早已臻至化境。
那看似“晚了一步”的时机,恰恰是他计算好的、利用崩塌能量掩盖空间波动、并借其冲击力助推自己完成超远距离跃迁的最佳节点。
他并非“逃出”,而是借用炼神幡最后的力量,完成了一次精准的、目的地明确的定向传送。
目标,正是九狱之中阴煞死气最为浓郁的——阴狱!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崩溃的裂缝中,实则是沿着那缕被引导的炼神幡残余劫力与自身对九狱封禁大阵的模糊感知所共同开辟的隐秘通道,安然抵达了黑狱的边缘。
于是,千劫古战场彻底崩塌,墨尘“陨落”的消息随之传开。
而真正的他,已然衣袍如旧,身至黑狱与阴狱交界的边缘之地。
………
………
千劫古战场崩塌的惊天变故,玄策尊者舍命封天的壮举,如同投入九狱这潭深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
而有关九狱天穹榜榜首殒命于古战场之中的消息,亦疯狂扩散而开。
侥幸逃出生天的各狱天骄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惊魂未定与狼狈后,很快便将各自在古战场中的遭遇、见闻,尤其是那场惊心动魄、结局诡异的最终擂台战,通过各种渠道传播了出去。
信息在传递中不断叠加、发酵、变形。
无数天骄亲眼所见,墨尘在古战场彻底崩塌的毁灭狂潮中,未能及时逃脱,被如山崩地裂般的核心碎片与空间裂缝吞没、掩埋,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诸多天骄逃离前的最后回眸,定格了那白发身影被毁灭洪流吞噬的画面,成为无可辩驳的“铁证”。
于是,一个迅速传播开、并被绝大多数势力所接受的“定论”形成了:
那位神秘、强大、搅动风云的白发少年、天穹榜榜首,已然随着千劫古战场的崩塌,一同陨落!
“过慧易夭,强极则辱啊!” 有老辈武者听闻后,捻须叹息,似有感慨,“此子行事无忌,锋芒太露,终究是气运不足,承载不了那般造化,遭了天谴,与那古战场陪葬了。”
墨尘之名,如同一颗短暂而耀眼的流星,划破了千劫古战场最终之战的夜空,引发了巨大的混乱与惊叹,然后……迅速黯淡,被认定为“陨落”,成为了九狱年轻一代口耳相传中,一个带着神秘色彩与警示意味的传说,或曰 “教训” 。
“厉害有什么用?不懂藏拙,不知敬畏,最后还不是死无全尸?所以说啊,天骄易折,过慧易夭!”
“可惜了……”
类似的议论,在九狱各处的茶楼酒肆、宗门坊间流传,成为佐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古老箴言的又一鲜活例证。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相信。
就在这“死讯”传遍九狱,成为警示后辈的谈资时。
一道黑色的身影,正迎着永不停歇的阴风,踏着蜿蜒的暗红血河边缘,向着那阴气与死意最为浓郁精纯的源头方向,不紧不慢地前行。
他抬起头,灰暗的天光落在那张平静依旧的脸上。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又或者只是随意的动作,他轻轻掸了掸纤尘不染的衣袖,仿佛要拂去那并不存在的、来自遥远彼方的、关于他已“夭折”的议论尘埃。
灰白色的天穹下。
没有日月星辰,天幕依旧是一种永恒的、仿佛蒙着厚重灰尘的灰白色,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微弱的光线不知从何而来,勉强勾勒出大地的轮廓。
脚下,并非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种冰冷、坚硬、泛着淡淡金属光泽的黑灰色冻土。
大地起伏平缓,却荒凉得看不到半点植被,只有偶尔裸露的、如同巨兽骨骼般的惨白岩石,以及蜿蜒流淌的、散发着淡淡腥甜与腐朽气息的暗红色“河流”——那并非真正的水,更像是高度浓缩的阴煞与死气混合而成的液态能量,寂静无声,却蕴藏着侵蚀生灵的恐怖危险。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阴气与死意。
这种阴气并非简单的寒冷,而是能渗透护体罡气、直接冻结气血、侵蚀生机的歹毒能量。
偶尔有近乎透明的、扭曲的阴影在远处飘过,发出无声的尖啸,那是此地自然孕育的阴魂或煞灵。
视野尽头,隐约可见扭曲狰狞的山脉轮廓,以及一些巨大而破败的、风格诡异狰狞的建筑物遗迹,仿佛某个消亡于亘古的亡灵文明的坟场。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阴风的呜咽和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或哭泣,再无其他声响。这是一种剥夺了“生”之喧闹,只剩下“死”之沉淀的绝对荒芜。
这里,便是九狱之一的阴狱。
而他此时所踏足之地……处于阴狱的最边缘。
这里天空不再是均匀的灰白,而是开始出现一道道缓慢旋转的、如同创口般的暗紫色漩涡,从中洒落粘稠如油的阴蚀酸雨,地面被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黑烟的坑洞。
空气中开始飘荡起若有若无的、能直接引动心魔与恐惧的哀嚎之音,源自那些被永恒困在此地的强大怨念集合体。
地面上,除了暗红血河,开始出现大片大片黏稠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灰败沼泽,其中沉浮着无数苍白的肢体与空洞的眼眶,一旦陷入,便会被无尽的怨魂拖入深渊。
甚至,空间本身都变得不稳定,会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道幽冥裂缝,喷吐出极寒的九幽之风,或者伸出由纯粹怨念构成的、足以冻结神魂的鬼爪。
到了这里,已经几乎看不到任何有形的阴魂煞灵游荡。因为它们也无法承受此地的极端环境。这里,是阴煞死气的源头区域之一,是阴狱中真正的生命禁区……
是以阴煞死气着称,生灵禁绝,亡魂徘徊的……被外界称为——阴狱禁地!
传说,这里埋藏着阴狱形成之初的古老秘密,封印着某些不可名状的幽冥存在,也是阴煞法则最为显化与狂暴之地。
即便是阴狱本土孕育的强大鬼王或修炼阴煞功法有成的外界武者,若无特殊准备或绝对实力,也绝不敢轻易踏足。
墨尘的脚步,在踏入一片明显不同的地域时,微微顿了一下。
前方,大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界限分开。
界限之外,虽然凶险,尚可辨识。
界限之内,则是纯粹的、翻涌的、如同液态的黑暗与阴冷!
那并非缺乏光线的黑暗,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声音、生机乃至感知的实质化幽冥!
浓郁的阴煞死气在这里已经凝成了粘稠的黑雾,缓缓蠕动,其中隐约有庞大的、不可名状的阴影轮廓起伏,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与古老气息。
空间扭曲折叠,光线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源于灵魂本能的、对“终结”与“虚无”的恐惧。
这里,便是阴狱禁地的核心边缘,真正的“死中之死”,“寂中之寂”。
即便是墨尘,也能感觉到那黑雾中蕴含的阴煞法则之强,远超外界。
若强行闯入,即便是他,也需要稍微认真一点,才能保证身上这件他挺喜欢的衣袍不会被这里的“污秽”气息弄脏。
他站在界限处,衣袍在身后相对“稀薄”的阴风吹拂下微微摆动,身前则是无声翻涌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冥黑雾。
他微微抬眸,灰暗的天光落在他平静的眼眸中,未能映出一丝波澜。
“阴狱禁地……” 他低声重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没有多做停留,他随意选了一个阴气流动似乎更为“有序”、隐约指向某个遥远方向的角度,迈开了脚步。
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定。每一步踏在那冰冷的黑灰色冻土上,都未留下丝毫足迹,仿佛他只是一个途经此地的幽灵。
墨尘的九狱之旅,在这片亡者国度,悄然展开了新的篇章。
而阴狱亘古不变的死寂,似乎也因为这“不速之客”的到来,开始酝酿起无人知晓的细微涟漪。
……
早在进入千劫古战场之前,他便想过这一步,只不过一切的一切,都太过顺利。
他要借用千劫古战场,金蝉脱壳。
古战场的“死亡”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契机,一个褪去旧壳、以全新面貌活动的机会。
他抬起手,指尖一点混沌色的微光流转,轻轻拂过自己的面庞。
骨骼发出极其细微的调整声响,肌肉纹理悄然改变。并非易容术那种低端幻化,而是从生命本源层面进行的、短暂而精妙的形态微调。
眨眼之间,那张清秀的脸庞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略显平凡、甚至带着几分阴郁苍白的青年面容。
五官算不上英俊,唯有一双眸子,依旧深邃如古井,但其中原本那种超然物外的神采被尽数收敛,只剩下符合阴狱环境的、一丝淡淡的冰冷与漠然。
他的身形也微微调整,比之前略微瘦削了一些,肩膀稍窄,更符合一个长期生活在阴煞环境中、可能气血不算旺盛的武者形象。
与此同时,他周身的气质也随之彻底改变。
那身衣袍在混沌微光中,颜色渐渐沉淀、转化,变成了一种与阴狱灰暗环境颇为协调的暗灰色长袍,质地普通,毫无特色。
他原本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洁净”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沾染了阴狱尘埃与死气的内敛与晦暗。
甚至,他刻意模拟出了一丝极淡的、修炼阴属性功法修士特有的阴冷气息,环绕周身,虽不强大,却足以让任何探查者将他归类为阴狱本土或长期混迹于此的修行者。
做完这一切,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新的“面容”,感受着这具略作调整的身躯。
“还不错。” 他评价道,声音也变成了一个略显低沉沙哑、带着阴狱特有阴冷质感的陌生嗓音。
现在,站在这里的,不再是那个搅动千劫风云、引发无数猜测后“陨落”的墨尘。
而是一个样貌平凡、气息阴冷、毫不起眼的灰袍青年。
“自此,我名……陈墨。”
墨尘,陈墨。
不知不觉,他已走至阴狱禁地的边缘,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他能来去自如的阴狱禁地,随之回眸看向前方。
然后,他迈开脚步,走入真正的阴狱地界。
汇入阴狱那荒凉死寂、却暗流涌动的大地,如同滴水入海,瞬间消失在那片永恒的灰暗背景之中。
无人知晓,这个看似普通的灰袍青年,将会在不久的将来,以何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搅动阴狱的风云,甚至……影响到整个九狱那沉寂了万古的棋局。
阴狱的风,似乎因为一个“已死”之人的“新生”,而变得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