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阳慢慢悠悠地在前面走，这吴招娣就背着鱼篓在后面跟着，她们七拐八拐地爬上了山，又沿着石阶穿过了竹林，这才到了沈飞阳住的宅子。
这还是吴招娣头一次见这样的宅子，她住在离许家庄三十里的吴家村，那里最富裕的人是村正，他住的宅子也不是青石瓦搭的屋顶。
她呆呆地站在篱笆门外，觉得自己周身脏兮兮的，不配走进这样气派的地方，唯恐污了那扫得一尘不染的石砖地。
沈飞阳听见她脚步顿住，扭头道：
“愣着干嘛，快进来啊。”
离秋月恰好在琴室看到了人影，便走出屋子，看见沈飞阳身后跟了个又瘦又小的孩子，愣了一下。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嗐，碰见了几个混堂口的，捡了个小孩儿，小姑娘，你过来，这个你该叫……叫月姐姐吧。”
吴招娣看见离秋月以后又愣住了，她原本以为捡她回来的“李大侠”就已经很俊俏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个神仙似的仙女姐姐，因此直接看呆了，听沈飞阳叫她，才回过神来：
“月姐姐好！”
离秋月点了点头，朝她笑了笑，应了一声好，便走过去从她背上拿下鱼篓，看里面就两条大板鲫，扭头对沈飞阳说道：
“你先去烧些水，叫这姑娘洗一洗吧。我到浴间准备一下。”
沈飞阳点了点头，心说你还指使上我了，不过她本来也打算让这娃子洗洗澡，于是将猫放到地上，拍了一把猫屁股：
“大黑狗，自己玩去吧，可别再从林子里面叼长虫回来了哈。”毕竟上回这猫就从竹林里叼回来条蛇，把离秋月吓了个半死。
那还是沈飞阳头一次听见离秋月发出如此失态的尖叫，好在大黑狗叼回来的，是条没毒的普通草蛇，这要是叼回来条竹叶青，那可就乐子大了。
那白猫“喵”了一声，自顾自地蹿出篱笆，跑出去玩了。
“小丫头，你先在院子里歇会儿，我去烧点水。”
直到晚上，吴招娣坐在桌子旁，穿着离秋月拿给她的干净新衣服，看着自己面前碗里盛得满满当当的鱼丸汤，还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梦里。
衣服是离秋月用自己的衣裳临时裁出来的，鱼丸汤是沈飞阳刮下来鱼肉手打的，吴招娣还愣愣地坐在桌前，掐着自己的大腿，生怕这只是她的幻想。
“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离秋月开口问道，今天饭虽然是沈飞阳做的，但她一看见吴招娣这样小的孩子，就难免会想起儿时的弟弟，因此会关切一些。
吴招娣摇了摇头，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涌了出来，“我，我是怕这一切都是梦，明早醒了，我就还会被我爹卖到窑子里。”
“哦，这你倒是提醒我了。”沈飞阳扒拉了两口饭，撂下了筷子，“我还没给你找套被褥，等会儿你就睡西厢吧，那刚好有空房。”
离秋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怎么别人说地她答天，不过二者也不是毫无关联，她摸了摸那吴招娣的头，温和地说道：
“放心，你就先踏踏实实地住在这里，我保证，建阳城内外没人能拿你怎么样的。”
吴招娣含泪点了点头，这才低头喝了口鱼丸汤，这滋味，比她过年时偷喝到的弟弟剩的肉汤要鲜美多了。
第二天卯时前，天光大亮，小姑娘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刚打算出去做些活计。
结果她一推门，就看见沈飞阳正在演武场上打拳，沈飞阳也没理她，专心致志地将这一套拳法练完，才扭头问道：
“在那傻站着半天，看够了没？”
吴招娣赶忙跑了过来，低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你道歉做甚，我又没不让你看。”沈飞阳神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随手拿起石桌上的巾子擦了擦汗，“你先洗把脸，我去做早饭。”
“等等，李、李大侠！”吴招娣看着沈飞阳走进厨房的背影，大声叫道。
“什么事？”沈飞阳揭开倒扣的木盆，双手揉起案板上的面团来，早上还是得吃面条才得劲。
“我，我可不可以拜你为师，跟你学武！”吴招娣壮着胆子问道。
沈飞阳擀面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看这孩子，随后又低头道：
“你吃完早饭，去找你月姐姐学三百千，要是一个月内背得出来、并能写得出每本书的六成，我就考虑一下。”
她这样做也是考验这孩子的脑袋瓜子如何，是不是能静得下心来学武的人。
若是智商不高其实也无妨，可以勤能补拙嘛，她这番为难，也只是想看看对方有没有这个毅力了。
左右天天在山中也无事可做，沈飞阳心想，既然要挑弟子，就得挑个可造之材。
毕竟学武这种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万万行不通的，若这姑娘三百千都不肯背下来，也就不必教她什么武艺了。
那吴招娣一听，心中大喜，连忙跪地给沈飞阳磕了个头，沈飞阳也只是叫她赶紧去洗漱，随后就切起面来。
一撮盐，一点酱油，一点香油，一小把葱，加上面汤就是今日早饭的汤底，沈飞阳把炒好的咸菜肉丝和煎鸡蛋铺在了面上，端着三个大碗就进了房子里。
正好用这一个月的时间，给这孩子调理一下身体。这吴招娣今年才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缺了营养的话，到时候练不成内功的。
毕竟武学上有句话讲，叫“内练一口气”，练得出来这口气的前提，就得是身体素质好，五谷杂粮、鸡鸭鱼肉都得吃，保证营养均衡，才能练好内功。
不然为啥都讲穷文富武呢，虽然沈飞阳觉得学文也费钱，笔墨纸砚也都挺贵的，不过还是比天天鸡鸭鱼肉、精米精面喂着便宜点。
于是接下来，这处隐居宅院的日常就变成了沈飞阳没事出去钓鱼，离秋月在家天天教吴招娣念书。
偶尔沈飞阳背着鱼篓回来，听见这小楼里吴招娣的读书声和离秋月耐心的教导声，心中也有些感慨。
要不是离秋月身份敏感，叫她在附近邹家庄办个女学，当个女夫子，启蒙女孩子们读读书，好像也挺好的？
不过沈飞阳也就想想而已，离秋月要是出去当老师，她这个小院可就清净不了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