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在这样的雨夜,有冒着热气的炖肉,金黄的烙饼和一大盆飘着油花的菜汤,已经是难得的款待。
大婶和金烈,还有那位叫阿妹的年轻女子,热情地给两个孩子夹菜,劝他们多吃点。
秦伏步也拿起烙饼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但当他端起菜汤喝了一口时,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
汤里有一股极其淡薄,近乎无法察觉的异样香气,混在油脂和蔬菜的味道里,几乎无法分辨。
“怎么了,小伙子?是这汤不合胃口?”
金烈注意到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关切地问道:“这是我们族里传下来的老方子,炖汤时习惯加一点山里采的野菜,味道可能有点特别,外面人刚开始是有点喝不惯。”
“喝的惯喝的惯。”秦青青早就饿了,道了声谢便开始大快朵颐,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连连说好吃。
秦伏步抬眼,对上金烈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又瞥见秦青青已经喝了大半碗汤,正心满意足地咬着肉块。
也许是错觉?是自己太紧张了?人家这么热情招待,自己却疑神疑鬼,未免太失礼了。
压下心头那一丝不适,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很好喝,只是有点烫。”
金烈哈哈一笑,不再多问,气氛重新变得热络起来。
饭毕,大婶又张罗着让他们用烧好的热水擦洗,并拿出了两套虽然半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服给他们。
一切收拾妥当,大婶领着他们来到隔壁一间小屋。
“这屋平时空着,正好有两张铺,被褥都是今天刚晒过的,暖和着呢。
你们今晚就睡这儿,好好休息,千万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大婶替他们拨亮桌上的油灯,又嘱咐了几句夜里风大关好窗之类的话,这才笑眯眯地带上门离开。
小屋确实如大婶所说,虽然简陋,但床铺整洁,被褥蓬松,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洗过热水澡,换上干爽衣服,躺在柔软的被窝里,连日奔波的疲惫和方才淋雨的寒意被彻底驱散。
秦青青满足地叹了口气,在床上打了个滚,把脸埋进枕头里。
“小步子,你看出来没错吧,大婶和金烈叔他们多好啊!”
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愉悦,这是她离开部落后,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外人”的、不掺杂任何目的的善意和温暖,这种感觉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秦伏步躺在另一张床上,望着低矮的屋顶,听着窗外渐渐变小的雨声,心头那一点疑虑在舒适的环境和秦青青快乐的话语中也慢慢消散了。
应和着秦青青的话,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明天要是天晴了可以去哪里看看,大婶做的烙饼真香下次要问问怎么做的……不知过了多久,秦青青的话语逐渐变得含糊不清,最终化作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秦伏步听着她安稳的睡息,自己也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 随后,意识便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一夜,是秦青青离开部落后睡得最沉,最香甜的一夜。
没有呼啸的风声,没有硬邦邦的地面,没有需要警惕的动静。
只有干燥温暖的被窝,大婶一家让她觉得,山海部落之外的世界,虽然有时残酷,但也同样存在着朴素真挚的情感。
很快,就感觉有人在轻轻推自己的肩膀。
“别闹,小步子……我再睡会儿……”她迷迷糊糊地嘟囔。
“青青姐!快醒醒!快!”推搡的力道加大了些,秦伏步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明显的焦急。
秦青青不耐烦地睁开惺忪睡眼:“你干嘛呀,我还没睡够……”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顿住了,剩余的音节卡在喉咙里。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间温馨的小屋屋顶,而是粗糙,高耸,布满烟灰痕迹的木梁。
身下也不是柔软的被褥,而是冰冷坚硬散发着霉味和灰尘气息的草垫。
刚想起来,立即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粗糙的麻绳牢牢捆住,正靠坐在一个墙角,动弹不得。
茫然地转动视线,这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废弃房间,昏暗的光线从高处几个狭小的气窗透入,勉强照亮室内。
而房间里,密密麻麻,或坐或躺,全是人!
看衣着打扮,大多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也有少数年纪更小的孩童。
所有人都如同她一样被捆着手脚,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麻木,有的在低声啜泣,有的则呆望着空气,死气沉沉。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秦伏步就坐在她身边,同样被捆着,脸色铁青,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意的红色眼睛里,此刻燃烧着愤怒。
“小步子……这,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秦青青的声音有些发干,试图挣动绳子,但那绳子捆得很专业,越挣越紧。
秦伏步懊恼地低下头,声音苦涩:“我们被骗了,青青姐。那汤里肯定加了东西,让我们睡死过去,人事不省。我太疏忽了,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劲……”
“骗……骗我们?”
秦青青难以置信地摇头,“大婶,金烈他们……那么热情……会不会,会不会是阿巴嘎控制了她们?或者有别的原因?”
她下意识地为那几张热情的面孔寻找借口。
“还控制?你说反了吧,小妹妹。”一个带着浓浓讥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秦青青扭头,看见隔壁墙角靠着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年纪看起来比秦伏步稍大些,脸颊凹陷,但一双眼睛却滴溜溜转得灵活。
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枯草杆,正斜睨着他们。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说反了?”秦青青蹙起眉。
瘦削少年嗤笑一声,吐出草杆:“你们说的那个‘大婶’,在天元城那一片可是赫赫有名人称马大恶婆,专做倒卖活人的缺德买卖!”
“她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儿子烈金,是天元部少主烈青手下最忠实的一条恶狗,专门负责替他搜罗奴隶”
他啐了一口,愤恨自嘲道,“奶奶的,小爷我闯荡这么多年,没想到这次也老马失了前蹄,着了这恶婆娘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