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爷爷可在？”
姜若瑶捂着额头上的血痕，笑眯眯的掀开了值守夜间的太医营帐。
帘子刚刚掀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药香扑面而来。
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摆放了大大小小几十个药罐，每个药罐上都飘着袅袅的香雾。
一个头发花白，年过半百的老太医闻言从一众药罐后面抬起头来。
老者虽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眼前的这位太医是母亲的同乡，与外公是世交，是把母亲与她当做自己的长辈来看的，私下无人处，她也一直尊称他一句“赵爷爷”。
这些年来她与母亲身份低微，整个太医院也就只有赵爷爷愿意时不时地登门照看一二。
“十一公主，您怎么来了？”
瞧见姜若瑶一脸苍白，赵太医连忙放下手中的罐盖，关切地问道：
“您额头上这是怎么了？”
姜若瑶轻轻移开捂着额头的帕子，任由老人急切而熟练的查看起自己的伤口来。
笑着安慰道：
“赵爷爷别急，我不过是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些石子罢了。”
见赵太医一脸的担忧，姜若瑶笑着打趣道：
“赵爷爷快别皱着眉头了，快给瑶儿看看吧！不然瑶儿这点子伤痕就要痊愈啦！”
赵太医听着她古灵精怪的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可立马板着脸说道：
“您可别糊弄我，您是公主，身边照顾您的人怎么会让您摔倒，怎么到这个时候才过来拿药，您是不是又让十公主……”
赵太医的话戛然而止，作为臣子的他是不能妄议主子的。
本能的，他停住了嘴。
姜若瑶垂下了眸子，假意没有听见赵太医的话。
赵太医自知失言，加快了手上为姜若瑶清理伤口的动作。
半盏茶的功夫，姜若瑶的额头上的血痕便被处理干净，包裹上了一层又一层散发着药香的细布。
又转身，从药箱里取出一盒药膏来，细细的嘱咐道：
“十一公主，明日您早膳前可拆了细布上药，这段时间不要让伤口沾水，仔细见风，也不要用手指触碰它……”
“好啦好啦，这些事我都熟的很。”
姜若瑶伸手将药膏塞到荷包里：
“您每回都要这样和我念叨一大堆，从小到大我都听了上千遍了，早就记住啦！”
“哎……”
赵太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疼的目光落在姜若瑶的脸上。
十一公主生就了一副好相貌，可就是三天两头就要受点伤，自己细心照顾才勉强没落下一道疤痕。
可这一次伤的格外重，怕是要留下些痕迹了……
哎……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入了宫却过得这样艰难，连带着生出来的孩子也这么多灾多难。
而自己虽有心照顾，到底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老太医，能做的十分有限。
姜若瑶看着赵太医眼中显而易见的自责与担忧，心中一动，突然开口问道：
“赵爷爷，瑶儿有事想问您。”
赵太医压了压心中的情绪：
“您请说。”
方才赵太医为她包扎时，姜若瑶忽的想起了上辈子赵太医以年迈之身奔波千里送来母亲难产而死的消息。
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母亲不得宠多年，她在母亲身边长成十几年来，父皇与母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又往往是合宫饮宴的大日子。
怎么自己嫁去了草原，母亲突然就怀孕了呢？
母亲向来身子康健，又有赵太医悉心照顾，怎么会难产血崩而亡呢？
母亲难产的消息，不是宫中信使来报信，反而是赵太医千里迢迢赶来……
那些年，有意无意的忽略的细节都被一一展开，姜若瑶觉得很多事情都不是她原来想的那么简单。
只是可惜，那个时候诀宇已经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她当初只得以匆匆见了赵太医一面，便被告知赵太医已经被人护送回了京城。
当年的疑惑，也就无人能为此时的姜若瑶解惑了。
可现在姜若瑶想要保全自己和母亲，想要避开她们的悲剧结局，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
赵太医当年能奔波到草原报信，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知道现在的赵太医知道多少。
姜若瑶心里拿不准主意，只能试探着开口：
“赵爷爷，我母亲的身体还好么？”
母亲的身体一直由赵太医照看，若真有了什么问题，赵太医也一定是第一个知晓的。
问完此话，姜若瑶便不错眼的盯着赵太医，观察他的反应。
果然，赵太医收拾药箱的手抖了两下，声音也有些发颤：
“梅贵人的身体一向康健，十公主请放心。”
强自压抑着慌张，赵太医搬出了他一贯的说辞。
姜若瑶将赵太医的神态模样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原来，这个时候她们母女身边就出了问题啊！
可是姜若瑶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慈祥亲和如他，像她爷爷一样照顾着她长大的赵太医会骗她，还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选择了撒谎欺瞒。
微微偏过头去，转开了眼睛，不忍再看赵太医慌乱的药膏盒子都放错了位置的模样：
“这样就好，早起听见母亲咳嗽，晚上宴上又饮了很多酒，瑶儿担心母亲身子受不住，还要劳烦赵爷爷明日早上去给母亲瞧瞧。”
赵太医有些错愕：
“梅贵人不喜饮酒……”
姜若瑶轻轻一笑，站起身来，如儿时一般熟练的用手指点着赵太医药柜里的药包，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今日宴会上，母亲得了晋封，如今已经是婕妤了。”
赵太医更加惊讶，不过惊讶之余却又真心为她们母女高兴，脸上露出三分喜色来。
姜若瑶倏然转身，捕捉到他面上的笑意，问道：
“赵爷爷也为母亲高兴么？”
“自然。”
赵太医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梅婕妤性子软和，得了晋封你们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嗯，是啊。”
姜若瑶看不明白了，她相信这两次赵太医的反应都是真情流露。
他是真的有事瞒着她，却也是真心为她们高兴……
夜风冰凉，吹散了姜若瑶慢身被药香熏蒸出来的热气。
姜若瑶摸了摸自己袖中，那里藏着自己方才在赵太医处偷拿的药粉，压下了满脑袋的纷杂念头，朝着夜色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