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庭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应了一声，从眼中深深的情绪拉扯出一句话来：
“小殿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什么故事？这个时候讲什么故事？
姜若瑶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回在这位世子爷面前露出一头雾水的样子了。
林羽庭这想一出便说一出的模样，甚至都让姜若瑶产生了……诀宇那神志不清的魔鬼莫不是听错了消息的感觉。
五年后造反登基，大杀四方的真的是眼前这个人吗？
但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说出口的话又是另外一回事：
“世子爷请说，我洗耳恭听。”
林羽庭笑了笑，温凉的嗓音缓缓的在这一方狭小的山洞里响起。
故事很是平常。
一个年纪小贪玩的小男孩在合宫晚宴上偷偷溜了出来，却在偌大的皇宫里迷了路。
弯弯绕绕的转了很久，不小心敲开了一个看起来没那么富丽堂皇的宫院门。
与另一个偷偷溜出来的小丫头碰了头。
小丫头怕被人发现责骂，不敢领着小男孩回宫宴，就把人拽进了院子里藏着。
说好了，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带着他去宫门口堵他父亲。
可两个玩心重的小孩子怎么可能乖乖的待在房间里，没一会儿，就一起跑出了院子。
小女孩带着他爬树，带着他摸鸟蛋，带着他去看她刚种的……小草。
“虽然不是什么特新奇好玩的事情，但对于当时日子只有读书的小男孩来说格外有趣。”
林羽庭说得娓娓道来，温和如春风的嗓音带着说不尽的温柔与怀念。
姜若瑶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点了点头，对于两个童真可爱的小孩子来说，这的确是一份值得快乐的回忆了。
“怎么？你也这么觉得？”
故事讲完，林羽庭也已经为自己上好了药，拢好了衣衫，一颗颗将扣子扣好。
“好了，小殿下可以转过身来了。”
姜若瑶慢慢的转过身来，看见衣衫完整的林羽庭，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嗯……虽然这位成王世子说话做事没有个礼数，但总还算是个君子。
“是，世子口中的故事的确令人心生向往。”
姜若瑶这话里也是含了真心的，在她年幼不知事的日子里，在她还不知道人心险恶而母亲处境艰难的时候，她也是短暂的拥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的。
可这一切，在她亲眼看见华才人居高临下的训斥母亲时，在母亲满面泪水却还是死死的抱住想要冲上去的自己时，在她满怀不理解和愤怒哭了一宿之后……
在她第二日接到贵妃娘娘传来训诫，言之凿凿的说母亲不能规训自身，教女不善的时候……
她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她难得的单纯时光是母亲为她遮风挡雨的结果，然而这层庇护伞自身也脆弱的不堪一击。
从那以后，她便压抑自己的本性，变得乖巧懂事，学着母亲的模样谨言慎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让旁人抓到一点疏漏错处。
这……是她们母女的生存之道。
望着姜若瑶眼中的失落，林羽庭眼中滑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是啊！是令人心生向往！那小丫头还认了小男孩作哥哥，约定好以后见面再在一起玩耍呢！”
说着说着，林羽庭忽的话锋一转，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可那小丫头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和谁学的负心薄幸的坏毛病，再见面就装作全然不认识的样子！怕不是在外头糊弄多少个小哥哥了！”
负心薄幸？！
姜若瑶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您拿这个词儿去形容一个小丫头合适嘛……
“也许是那小丫头年纪小玩心大，一觉醒来也未可知……倒也不一定是负心……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嘛……”
姜若瑶抿了抿嘴，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纠正一下这位世子爷的胡言乱语。
“是么？”
林羽庭将风度仪态全然丢弃在了脑后，咬着后槽牙，盯着姜若瑶：
“她是个小孩子，那小殿下你呢？你也还是个小孩子么？”
啊？
这关她什么事……
姜若瑶一脸疑惑，迷茫茫的抬起头好奇的看向林羽庭，刚好一头撞进他似笑非笑，不怀好意的眸光里。
一道灵光闪过，姜若瑶犹犹豫豫，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
“呃……难道方才故事里小男孩是世子你么？”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很快，林羽庭点了点他那尊贵的头颅，在她如今已然千锤百炼的心上来了重重一击。
“那，世子口中的小丫头……是我？”
好吧，姜若瑶承认，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侥幸的。
这大概是这么多年包子一样忍气吞声生活的后遗症。
然而，林羽庭再次无情的粉碎了她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语气凉凉：
“小殿下，莫不是想起来了？”
姜若瑶迟疑着，皱着眉头，思索着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
不是她健忘，实在是她历经生死，如今再回头看，发现自己的记忆竟然被那些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思虑衡量填满了。
如果愣要说小时候有没有遇见那么一个偷跑出来的小男孩。
似乎……也许……大概……可能……是有这么一颗毛头毛脑的影子闪了闪？
不知怎么回事，虽然觉得世子这么记仇是他的问题，虽然也记得不太真切，可姜若瑶的心里就是没由来的开始心虚起来。
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抬眼瞄了一下林羽庭的脸色。
见他一分嘲讽，两分讥笑，三分冷漠，四分漫不经心的盯着自己，姜若瑶就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心脏跳的飞快。
咽了咽口水，姜若瑶迟疑着点了点头，不确定的说道：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呵……”
林羽庭瞥了她一眼，嘲讽的火力全开：
“小殿下记性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好……无论是记性还是旁的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姜若瑶一时说不上反驳的话来，自觉理亏，可又好像没那么理亏：
“是世子的记性太好了……而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林羽庭闻言侧眸，凉凉的看着她：
“是……是本世子的记性太好了，好到每年记得给那个负心薄幸的小丫头送礼，好到自己受了伤还得给那个迷了路摔下来的笨蛋处理伤口……”
姜若瑶觉得他大概是憋了好大一肚子气，一口气数了她好多不是。
“扑哧……”
在林羽庭喋喋不休的念叨里，姜若瑶彻底放下了前世里被他千里迢迢取了性命的恐慌和戒备，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望着眼前还在念叨的世子，她忽然觉得他好像一只收了爪子却还是气鼓鼓炸了毛的猫。
这样想着，姜若瑶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这下，林羽庭更气了，语调忽地一下拔高：
“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