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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再见,国际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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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到达卡雷姆斯科耶火车站的时候,站台上的人们沸腾了。十八分钟的停靠时间足以让站台上的每个人买到自己钟爱的东西。从周边小城赶来的人们提前一个多小时就聚集在站台上,望穿秋水般地等待火车的到来。

火车开始减速进站,站台在火车前进方向的右侧,方永智起身,走出包厢,来到过道上。透过车厢过道的大玻璃窗,他看到在火车左侧很远的地方,有个黑毛子正穿越轨道,往国际列车走来。这个家伙不走寻常路,完全是非法进入火车站,想必他有路子,一定是个久经沙场的皮货贩子,果不其然,这个黑毛大老远地就朝方永智挥手,示意自己要买货,他一边喊,一边踉踉跄跄地跨过一排排股道,靠近国际列。

“走,小石头。”

方永智拉着小石头来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这时候,黑毛已经站在了列车下方。方永智跑到连接处的窗户边,透过玻璃窗,对着黑毛子,用手指了指车厢的连接处,示意黑毛爬到车厢下面的枕木上,到连接处接货。黑毛子心领神会,笑嘻嘻地钻到车厢底部的轨道上。

国际列上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有一个很大的缝隙,确切说是一个大口子,完全可把皮夹克从缝隙中递下去。

“小石头,他往上递一件皮夹克的钱,你就向下递给他一件皮夹克,记住要把钱数对了。”

方永智叮嘱着。

“爸,你放心吧,没问题。”

小石头信心十足,一路上向方永智学习了不少关于卢布的知识,还有卖货经验。

方永智安排好小石头,自己和韩江雪、郑总以及老董来到站台。三个人一块给方永智帮忙,韩江雪和老董一组,方永智和郑总一组。老董和韩江雪经常坐国际列,对沿线的情况烂熟于心,基本不会上当受骗,郑总虽然是第一次来俄罗斯,但经过前两站的洗礼和耳闻目睹,对卖皮夹克或多或少也有了一定体验。

站台上人潮汹涌,皮夹克根本不愁卖。一个老太太突然拽住方永智,老人抬起手,把钱递给他。

“二十二万卢布!”

方永智数了数,四张面值五万的大票,还有两张一万的。这比方永智开出的售价整整少了三万卢布。

“大妈,我卖二十五万卢布,你还差三万卢布。”

“儿子,我只有这么多钱,用退休金攒的。我孙子就想要一件皮夹克,你就卖我吧。”

老太太用一双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老太太说的什么?”

郑总在一旁问道。

“她要少给三万卢布。”

这时候,很多人因为等得不耐烦,推搡老太太。

“我有二十五万,先卖我吧。”

时间有限,方永智来不及思考,快速把皮夹克塞给老太太。

“姑娘,拿走吧,我卖你了。”

老太太听闻,弯腰给方永智深深鞠了一躬。

十五件皮夹克转瞬销售一空。

方永智不放心小石头,手里的货刚一清完,就急匆匆返回到火车上。

“小石头,怎么样了?”

“爸,全卖完了,一切顺利!”

小石头指了指马甲,上面的几个兜鼓鼓的,塞满了卢布。

“小石头,好样的,不愧是老爸的儿子。”

方永智使劲儿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当孩子有出色表现的时候,大人一定要给予鼓励和表扬,这样孩子才会有动力,去更好地表现自己,正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小石头身上穿的马甲是方永智在沈阳买的。来俄罗斯前方永智特地跑了一趟五爱市场。他在市场转悠了很久,看来看去,最后相中了这种高仿的军队马甲,上面有两个小兜,下面有两个大兜,全是明兜,放钱十分方便。此外,在前胸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带拉链的暗兜,既可以放钱,也可以装证件。在俄罗斯做生意几乎全是现金交易,中国商贩每天会收到大量的现金,所以用马甲来放钱是最好不过的了,既实用又安全。

小石头刚才和黑毛子交易皮夹克就像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黑毛子仰面朝天躺在轨道上,把几张卢布用手举着,从连接处的缝隙中递上来,小石头数完钱,确信货款准确无误后,再把皮夹克从缝隙中塞下去。然后开始第二件,第三件,……,直到全部十件皮夹克交易完毕。这种体验让小石头感受到了莫名的激动,和大辣椒、老董一样的快感,这是他有生以来最舒服、最痛快淋漓的一次生活体验,他突然有了一种做主人的感觉,以往他都是听喝的,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居高临下,发号施令了。他再一次体会到了做人的尊严,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尊严从哪儿来,又该怎么去争取,但他隐隐约约地知道,越努力才会越幸运,只有努力的人才配拥有它,就像父亲那样。小石头,你也要努力哟,他暗暗鼓励自己。

五十件皮夹克一律卖完,方永智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傍晚十分,火车到达赤塔站。方永智父子俩与韩江雪、大辣椒母子、郑总和老董等人一一告别。

大辣椒轻轻拥抱了一下方永智,她的身上还穿着方永智的外套,她自己的外套已经被俄罗斯人买走了。幸好方永智把备用的外套送给她,不然,等到了莫斯科,她将无法走出站台,莫斯科的寒冷会把她吞噬。

大辣椒感激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给她抱孩子、请她吃饭、帮她从上铺调至下铺,他是个好男人,她祝愿他前程似锦,也祝愿他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女人陪他走过一生。她十分欣慰自己能和他坐一趟车,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和他还是战友,她们一同见证了中国人在俄罗斯列车上倒货的传奇经历。

方永智礼貌地回应着大辣椒的拥抱,这个女人很不简单,他有种预感也许以后她还会和自己重逢。

老董也过来了,他抱着方永智,久久不肯松手。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汇成一句话,希望彼此后会有期。

最伤感的是韩江雪,没有方永智,她也许还在忍受着俄国人臭气熏天的酒气,甚至言语不敬。

她深情地看着他,有一种分别叫不舍,有一种感恩叫成长,有一种情感叫念念不忘。她还会遇到他吗,也许不会,因为她和他即将走向不同的岔路,一个往东,一个向西,南辕北辙;就算以后能相遇,那又能怎样呢,到那时他说不定已经妻妾成群了,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从来不缺女人。

郑总握住方永智的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工程师亲眼见证新一代中国商人的崛起。他眼中的这位中国商人不乏睿智,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

方永智和大家一一握手,然后依依不舍地走下火车。

“祝你们一路顺利,后会有期!”

方永智和小石头走下火车,在站台上伫立良久,他俩一边大声地朝列车呼喊,一边用力摇晃着双手,直到火车消失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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