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芷澧兰内。
宗政衡看着红玉前来，心里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波动。
“告诉母后，昭妃安好，她既不愿问，不必做出这模样来，佛门慈悲为怀，看来母后君山这许多年也都是荒废了！”
昭妃！
一旁的瑾妃和常妃都是眉毛一跳。
陛下，居然将昭贵嫔连升两阶，直接便成了妃位了？
可此刻，谁都不敢出声反对。
毕竟，人可是为了陛下，如今正躺在里头生死未卜。
谁在此刻站出来，那不是直面陛下的怒火。
唯有柔淑容，她只焦急看向内室，并不在乎外面这些暗潮涌动。
宗政衡的话，让红玉也是一惊。
陛下对太后的不满之意已然十分明显了。
君山礼佛那六年，在之前，是陛下为其加持的一层为国祈福的光环。
但如今，陛下居然直言，太后君山六年全是虚度，半分慈悲心肠也无。
这对太后的名声，可是致命的打击。
但红玉只能垂首恭顺应是，连待也不敢再待了，忙回去传话。
她知道，陛下与太后的母子之情，今日之后，才算是彻底断了。
之前陛下虽然疑心太后，也因太后一些举止与之起过冲突。
但是陛下对太后基本的尊重还是在的。
这也是太后如今还能风风光光的原因。
可如今，这最后一层掩饰被毫不留情揭开了。
红玉走后没多久，方苹出来了。
“陛下，娘娘如今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此次伤及本里，要好好休养几个月了。”
一直紧绷着的宗政衡这才松下了那口气。
他不愿再让这些嫔妃在此打搅明棠休养，便挥手让她们全退下了。
而后，他正准备进去瞧瞧明棠，却被方苹拦住。
“陛下，有两件事，刚刚诸位娘娘都在，臣不方便说出口。但现下还是要回禀给陛下您的。”
第一件，她从袖中取出锦帕，解开锦帕，其中是包裹好的九龙佩碎片。
“昭贵嫔娘娘能活下来，多亏她胸口贴身放着的这块玉佩，那箭在射来之时被玉佩挡了一下，虽然未能完全阻拦箭势，但延阻了那股力度，才使得娘娘未曾被利箭穿胸，保下一命。”
那是宗政衡前日给出的九龙佩，没想到不过两日，这九龙佩便发挥了自己的功效。
宗政衡捏起那九龙壁的碎片，第一次庆幸上苍庇佑。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给出这九龙佩，今日，昭昭会不会……
他几乎都不敢想可能的后果。
至于另一件。
方苹神色更严肃了些。
“陛下，娘娘今日所穿的骑装上，被人下了药粉，而这药粉的功效，便是会吸引猛兽并使其躁动不安。”
什么？
宗政衡猛然想起那头根本不该出现在西猎场的猛虎。
因着刺杀的事接踵而至，猛虎的出现这桩离奇的事反倒是被人忘在脑后了。
如今想来，猛虎的出现，绝不是意外。
“当时，猛虎率先袭击的乃是杨氏……”
宗政衡突然想到当时的情形。
那猛虎，显然是更像跟着杨氏一路来此的。
“杨小姐的骑装上，也有这种药粉。”
方苹的话，直接让事态的严重程度再度升级了一个层次。
宗政衡沉下脸，吩咐德全，“去找崔氏等另三家人，找个借口将骑装收回来，看看上面是否都有药粉。”
如果都有，那幕后之人的心思就很明显了。
他想要这批新后人选相继出事。
只是，给昭昭下药的人，和给这些世家贵女下药的，应当不是同一批人。
毕竟，那老虎只有一只，其中任何一方出了问题，很快围场的守卫便会赶到，不会任由这老虎在里头肆虐。
谁是那只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黄雀呢？
“朕知道了，这件事朕去会查，你这些时日便负责昭妃的身子，一定要让昭妃恢复如初。”
方苹恭敬应是。
宗政衡点了点头，抬步朝内室走去。
方苹在身后，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棠儿这步棋，总算是走成了。
而在场所有人也都未曾发现，那箭矢未曾刺中要害，根本不是因为什么九龙佩的抵挡，一块玉佩，在精铁制成的箭头面前能有多大的抵抗。
真正的原因，是明棠那因为看似疼痛而扶住羽箭的手。
那支箭，本就是被她空手接了下来，剩下的力度根本没多少了。
而明棠不过顺势演了一出垂危的戏码。
毕竟，箭的确射入了胸膛内，又有谁会怀疑受伤的人呢？
棠儿还特意在受伤之前，服下了自己给她的保心秘药，再加上杨宗月给出的那颗极好的保心丹。
可以说，棠儿这伤，只是面上唬人，实则同她之前出生入死所受的那些伤不能比。
但宗政衡不会这么以为。
内室。
宗政衡挥手免了妙双和宝镜的行礼，小心地坐在了床榻边上。
明棠此刻正昏睡着，脸色苍白，连嘴唇之上也无半点血色。
她睡在那儿，胸膛的起伏也十分微弱，仿若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宗政衡突然很害怕，抓住了明棠放在锦被外的一只手，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昭昭，寻常人见到箭射来，都是恨不能有多远躲多远，你是哪里生来的勇气，居然敢以自己单薄的身子上前挡箭呢？”
宗政衡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不顾一切的保护。
当那双手拼尽全力将自己推开之时，当自己看到羽箭射入她的身体之时，宗政衡知道，他一直想要寻找的，坚不可摧的家人，只有明棠，唯有明棠。
而身后，宝镜没忍住啜泣出了声。
妙双忙低声斥道，“陛下面前，不可失仪。”
宗政衡只摆了摆手。
“你们心疼主子有何错。是朕不好，是朕未曾保护好她，她如今不过十六岁，入宫才一年多的光景，却因为朕，已经没了一个孩子，如今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宗政衡从不会对底下人说这种话，可如今，握着明棠的手，感受着她炙热而无私的“爱意”，他突然深深厌弃了自己。
自己的宠爱，似乎也并没有为昭昭带来什么好处？
六宫的嫉恨，太后的为难，如今还马上会有新后，她要朝着一个又一个人躬身行礼，看着自己宠幸一个又一个妃嫔。
自己以为给了昭昭许多，其实是她一直在包容着自己。
所幸，这一切都还不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