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无数细碎的光点明灭不定，仿佛阳光下细碎的砂砾。
万物寂然无声。
远处的黑暗中忽然绽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黑色的污浊的泥淖从那口子中缓缓的溢出。
目视那到裂缝，林芊桐却莫名觉得心口一凉，连呼吸都变的困难。
总感觉……那一片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这一方天地。
……有什么东西……
“桐桐、桐桐！”
眼前的场景被一瞬间撕裂，林芊桐恍然回过神来。
姬晟皱着眉，神情紧张：“你的脸色很难看……别干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林芊桐按住太阳穴，闭上眼睛稍微缓了一会儿，才感觉稍微从那毛骨悚然的感觉中脱离出来。
“我没事……”，她按了按太阳穴，“是另一颗五色石，大约是被我识海中的那一刻吸引过来的。”
五色石……
姬晟的嘴唇用力的抿了抿。
他倒是不知道，五色石还会互相吸引。
最重要的是，林芊桐的状态明显很虚弱。
虽然她自己看不见，但姬晟却看的分明，她的脸颊肉眼可见的失去了血色，就连眸子也暗淡疲惫了起来。
……这不正常！
他吸收五色石，哪一次不是精神矍铄，对身体有莫大的好处？
他眉间带着几分忧色，心中不安更甚。
林芊桐缓了一会儿，稍微整理了一下不久前看到的东西。
那些从天空的裂缝中留下的黑色泥淖是什么东西？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倒是和自己第一次在无影城看到五色石时如出一撤……
难道是……被污染了？
林芊桐不确定的想到。
思考良久，她的面色也渐渐缓和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帝娲之书的确是能够镇压被污染了的五色石……那应该就没有问题吧。
……总感觉，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眸中闪过忧虑。
这些事情……怕是不调查不行了。
她抬头向着树冠的顶端望去，目光坚定：“我要到那顶上去看看。”
她要看看，这底下无尽尸骸，到底是被什么吸引。
姬晟的目光也落了过去。
他其实也有差不多的想法。
眼下情况，再折返同样十分危险，倒不如继续前进，也许会有别的什么出路。
不过，若是他一个人，自然是来去如风，但现在——
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怜的林芊桐，心中生出了几分踌躇。
心有牵挂，怎么也没办法和之前一样横行无忌。
他将林芊桐拉近了些，低声说：“好，你跟紧我。”
已经快被摁倒怀里的林芊桐抬起头：“……我还没有到失去行动能力的地步。”
……
二人又修整了一番，待到状态好些，才正式出发。
这棵树之高的确令人难以想象，二人一路往上，竟一直也没有看到头。
好在这棵树上有些许不规则的凸起，让二人累了还有个机会休息。
“我们走了多久？”歇息的时候，林芊桐忍不住问道。
四周已完全暗了下来，周围的声音都被完全吞噬。
“大约四五万里了吧……”姬晟沉默了片刻，信手甩出去一枚灵石。
灵石前进了约摸十几米，就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姬晟面色严肃：“此处罡风正劲，这棵树似乎有阻隔罡风的效果……不过，你我还是要多加小心。”
林芊桐咽了咽口水，有点小小的不安。
她觉得，这只怕都要走出大气圈了！
这样想着，她第一次转过了头，想看看身后是什么模样。
然后她就看到了终其一身也难以忘怀的场景。
印入眼帘的，是黑暗中的一抹蔚蓝。
晶莹剔透中，有千沟万壑雕琢于表面
——这是这个世界，或者说，自己生存的那个星球的全景！
她无比的确认这一点，因为眼前的场景……就好像是曾经看见过的，直接在宇宙里看向地球的俯视图。
唯一不同的是，这片大陆平面的……它是一个不规则的方形！
林芊桐的嘴巴微微张开，目光中充满了震撼。
她指着底下的场景，略有些结巴的开口：“那个、那个……是我们的家？”
姬晟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震撼，然后他缓缓的开了口：“观看山川河海的走势……应当就是了——看，那里是东尧洲！”
“……可是……这为什么是方的？这个形状……不符合常理吧？”
惊讶之中，林芊桐不由得发出了不该有的感叹。
姬晟眼神一动，不着痕迹的问道：“什么常理？”
“这般形态，水该往何处流？难不成直接流到虚空里？而且这般形态，根本无法维持长久，应该早早的就坍缩成球的啊！”
“为何会变成一个球？”
“因为这样才能平衡啊！”
这个世界的露珠也是圆的，说明物体内部的引力还是存在的吧？
那对于大块的星球而言，球体才是最稳定和平衡的状态啊！
难不成……有什么外力？
修真界的话，这应该是最可能的可能性了。
林芊桐的脑中蹦出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桐桐见过很多这样的场景么？”
直到姬晟问出这句话，林芊桐才恍然大悟自己透露的情报有点多。
她慢慢闭上嘴巴，慌张的看向姬晟的脸。
姬晟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丝毫的端倪，似乎只是在等待林芊桐的回答。
林芊桐犹豫了一小会儿：“……曾经在一些典籍中看到过。”
这也不算说谎，她的确没有亲眼看过这样的场景，都是在网络或者书上看到的。
姬晟没有继续追究。
其实也是不需要追究，林芊桐的反应可以让他分析出所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
“继续向前吧……”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如往常一样向着林芊桐伸出了手。
“啊……嗯。”他越是如此，林芊桐胸中越是惴惴。
相聚无言，二人静默着飞过了很长一段的距离。
直到视野中出现了一片嫩绿的树叶。
——这是二人这么久以来看到的第一件比较特别的东西
一定是接近顶部了！
林芊桐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到扑通一声——
她愕然转头，身边的即使赫然已经倒在了一处枝干之上。
林芊桐连忙赶过去浮起他：“你怎么了？”
姬晟艰难的抬起头，他双目近乎要变成赤色。
“可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林芊桐不理解的愤怒。
“桐桐……离开这里，立刻！”他有些急躁的开口，然后整个人一沉，双目紧紧的闭在了一起。
“姬晟……姬晟……？”林芊桐一时也有些懵，怎么又晕倒了？
难道是之前的暗伤爆发了。
手忙脚乱之际，一个声音响起来。
“终于，你又来了？”
林芊桐一愣，她抬起眼来。
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他如同光芒本身，一步一步朝着林芊桐走来。
不过瞬息，一片银白如雪的长发落在了林芊桐的面前。
银白之中，一双蔚蓝色的眼睛格外抢眼，澄澈如湖水，清透如稚子，干净的令人沉迷。
半晌，林芊桐才从那种震惊中回过神来。
比起容貌，她现在更应该关注的是此人的实力。
眼前的人明明切切实实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但她却有种虚幻的，好像面前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矛盾的被碾压的感觉了。
“你是谁？”她压下心中的不安，问出了声。
那银发的少年没开口，声音却传到了林芊桐的耳中：“你可以叫我红尘客。”
“红尘客……？”林芊桐咀嚼着这三个字，总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了。
不过现在也不算纠结这种事的时候，她渐渐的回过神来：“这一听就知道是假名，尊驾出现在这里，又弄晕我的同伴，到底是意欲何为？”
“不过是让他休息一下罢了，不必大动干戈”，红尘客清透的眸光轻飘飘的从姬晟的身上略过，“这孩子同我也算有几分因果，我不会伤害他的。”
虽然心中依旧有些不安，但林芊桐目前也只能暂且放下。
“既然如此，尊驾特意在我面前现身，是为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想找你聊一聊。”
这副熟稔的态度，倒像是他们认得一样。
林芊桐在脑中翻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思考中，那声音重新传了过来：“你找出了路来吗？”
“……路？”林芊桐回过神来，有些不太明白。
也不等她回答，那人已经自顾自的自言自语上了。
“……原来如此吗？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对面的人似乎是轻轻的笑了一声。
他缓步走到了林芊桐的身边，伸出手指指向了脚下的那片蓝色的大陆：“看见那东西了吗？感觉如何？”
真是熟稔的态度……
虽然有些疑惑，但林芊桐还是按他的意思交流了下去：“……很奇特……也很漂亮。”
“漂亮……我只能看到残破不堪苟延残喘呢……”
什么意思？林芊桐侧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但很快，红尘客就给她解了惑。
“看见了吗，那些光点？你觉得那是什么？”
“星辰？”林芊桐沉吟了片刻，不确定的回答。
“很像吧……”，红尘客摇了摇头，“但那不是，那是碎片……世界的碎片。”
“你脚下的那片土地，就是这世界唯一剩下的一片生命之地……这片星空，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林芊桐从未想过自己待得大陆之外的世界。
至于星空，那是像背景板一样的东西，谁会去想哪里有那里有什么呢？
——在自己的世界的时候她也只是偶尔会想到这种问题。
过了一会儿，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那这里过去是存在无数星辰的吗？”
红尘客垂下了眼：“不止……三界生灵，万千星辰，这个世界曾经有多繁华，你永远也想象不到……”
“不过无所谓，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一片丑陋残破的土地。”
传来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怅然，林芊桐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
她思索了很久，才问道：“这是那场天地大劫导致的吗？”
红尘客轻轻的点了点头：“是啊……当年那场劫难把一切都毁了……那些幸存的生灵寄希望于星空……他们用尽最后的力量培育出这棵世界之树，结果却得到这么一个消息……”
“看到真相的人都疯掉了……神已陨灭，星空归于虚无，他们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
“很愚蠢不是吗？这样的结局正适合他们……”
红尘客的感慨没头没尾，但林芊桐还是听明白了。
天道变化之后，很多种族被困这片大陆。
但大家也都做出了努力，想要离开这片已经不适合他们生存的地方，另寻其他的居住地。
显然，结果不尽人意，因为除这里之外的世界都被毁了。
……那时候，那些人一定相当绝望吧。
用尽了所有的努力，却只能得到绝望的结局。
所以这里才会变成葬神绝地——他们就是死了，依旧在追寻着活下去的办法。
“努力活下去怎么会是愚蠢？”林芊桐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红尘客分明轻笑了一声：“徒劳的努力是没有意义的……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摧毁，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就算是逃到星空又能怎样？”
这里……被摧毁？
听到这话，林芊桐顿时错愕的抬起头来：“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这世界的终结的日子即将降临……不，应该说已经降临么……”
“啊？”，林芊桐有些震惊，也有些疑惑，他的语气太过平静，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在开玩笑吗？世界毁灭什么的，我还没发现那种迹象……一个世界，总不会突然没了吧？”
“谁知道呢……”红尘客没有将目光投过来，只有轻飘飘的声音传过来。
二人安静的立在树干之上，眺望无尽虚空。
那真是一片死寂的模样，全然没有半分的生机。
……真是令人讨厌的感觉。
寂静持续了许久，林芊桐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只是来告诉我这方天地曾发生过的事情吗？”
红尘客笑着摇摇头，眸色愈发深沉：“我只是还和你聊一聊的……仅此而已。”
“毕竟……你我之间，可还有一个赌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