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魏又灵这么质问，方怡一咬牙，说道：“你们说尸体被搬动过，就认为是我干的，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办案的？先拿出证据来。”
她笃定附近没有监控，停尸房里更没有，所以有恃无恐。
魏又灵道：“你这是死鸭子嘴硬呀，我们想查就没有查不到的。”
袁莹道：“尸体被谁搬动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有些人认为把尸体糟踏成这样子，我就查不出真正的死因来，那就太小瞧我们法医学了。”
魏又灵道：“是啊，某个人年龄也不小了，还那么天真呢。”
方怡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难看的脸色在停尸房阴惨惨的灯光下就像一个女鬼一样。
袁莹挥手道：“你们把尸体装好，尽快赶回去。”
“好的。”那四个人快手的装好了尸体，抬着尸箱快步而出。
袁莹三人随即跟了出去，正好打断了沈明睿和守门大爷的谈话。
沈明睿知道了尸体被人搬动过，说道：“如果真有人这么做，企图湮灭罪证，那就犯了侮辱尸体罪，包庇罪，妨害公务罪，三罪并罚，足够在牢里呆上几年，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我还有要忙……”方怡似乎吓了一跳，低着头快步走了。
也没人拦她，沈明睿拿出手机，拨出了方震的手机号。
“明睿，怎么了？”
“大哥，可以把杜方和方怡带去支队了，先控制起来。”
“好，我让胖子和吴常去，我会亲自审讯。”
“你要审也可以，不过，那两个人很可能什么也不会说，我们要尽量在四十八小时内破案。”
“明睿，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明白，挂了。”
魏又灵高兴道：“那对狗男女这下倒霉了。”
沈明睿道：“你是警察，注意形象啊，说话可以委婉一点。”
魏又灵道：“哼，你管我，我有一说一，不搞虚伪那一套。”
袁莹脱下防护罩，忽然弯下腰，食中二指轻压明睿的颈动脉，也不说话。
沈明睿被一根冰凉柔软的手指压着颈动脉，她又是专管死人的法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一动不敢动，却忍不住道：“你放心，我还活着。”
魏又灵噗的笑了，“袁姐姐只是关心你，谁叫你这么不安份。”
袁莹收了手，直起身，双手插兜，说道：“你不在病房里好好呆着养伤，跑来这种地方，方队知道吗？”
沈明睿理直气不壮的道：“办案子要紧，没办法。”
“行吧，注意一下身体，我回去工作了。”袁莹摆摆手，快步走了。
魏又灵脱下了防护服，一脸嫌弃的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天，我回去恐怕要洗几个小时的澡了。”
沈明睿道：“这种事习惯就好了。”
魏又灵道：“怎么可能会习惯？不行，等下我要出去买瓶香水喷一下。”
沈明睿调侃道：“相信我，尸臭和香水混到一起堪比生化武器，你走过的地方，就能体会一下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种景象。”
“算了，只要我闻不到臭，臭得就是别人了。”魏又灵大大咧咧的想开了，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沈明睿想了想，说道：“找那位郑主任谈谈，他是医院的二把手，肯定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
走之前，沈明睿忽然回头，冲着守尸人说道：“大爷，谢谢你，回头我找你聊聊天。”
刚才守门大爷一直蹲在一旁听他们说话，这时听沈明睿这么说，又是笑眯了眼，“小伙子，我看你人还不错，随时可以来找我唠嗑，我在这里干了十多年，只要关于医院死人的事，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沈明睿也笑了，“谢谢大爷，我一定来。”
魏又灵惊奇道：“你什么时候又勾搭了这个大爷？”
沈明睿笑道：“就是你们进去看尸体的时候。”
只听身后的守门大爷突然唱了起来，其声低沉嘶哑，“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劝一声你莫执迷……祸到了临头悔不及………现有凭据在公堂……”
手术室里，聚光灯下，郑进全神贯注的在主刀心脏搭桥手术，患者七十多岁高龄，动手术风险极大，需要精湛的临床医术，丰富的手术经验，所以他这个主任亲自主刀，手术过程很顺利，除了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几乎滴落眼睛里，一旁的护士拿着一条方巾给他擦汗。
他的目光专注，拿着手术刀的手看起来还是很稳，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已经到了极限了，忽然，他停了下来，放下手术刀，哑声道：“好了，剩下的交给你们吧。”
随即走下了手术台。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立刻有一个医生上前接替了他，作最后的缝合。
郑进开门走了出去，脱下口罩，一头一脸的虚汗，脸色十分疲惫，一双垂在身侧的手在轻微颤抖。
从一年前开始，只要劳累过度，或者压力过大，他的手就会抖，而且一天比一天严重，对于一个长年拿手术刀的医生来说，手抖就是致命的，根本就不能再拿手术刀，可是他不甘心，如果再也不能拿手术刀治病救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人了解他的痛苦，他还想坚持下去，可是似乎已经快撑不住了。
他闭上眼睛，虚脱似的靠在墙上，过了一会才缓过气来。
他睁开眼睛，才发现面前有两个人在看着他，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坐着轮椅的病人。
沈明睿关切的问道：“郑医生，您好像很累的样子，脸色也不太好，没事吧。”
“我很好。”郑进摇头，立刻直起身，问道：“你们有事吗？”
魏又灵拿出证件，“警察，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
郑进点头，说道：“去我办公室说吧。”
郑进的办公室非常的整洁干净，架子上满满的都是有关医学的知识着作，一屋子浓浓的书卷气，他用饮水机接了两杯温水给二人，才坐了下来，说道：“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沈明睿道：“又灵，开始吧。”
魏又灵从背包中拿出笔记本电脑，又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开关，放在桌子上，说道：“郑医生，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日后都有可能会成为呈堂证供，所以必须要录音，希望你能理解。”
郑进道：“好的，我明白。”
魏又灵打开电脑，她需要在电脑上录入口供，说道：“师哥，可以开始了。”
沈明睿道：“郑医生，李娟等七个病人在贵院非正常疾病死亡，我们警方已经正式立案，而他们的主治医生都是杜医生杜方，对此您知道多少？”
郑进闭了闭眼，似乎在忍耐什么，“这件事情我知道后，立刻找杜方责问，但他什么也不肯说，我已经通知陈院长立刻回国，共同处理此事，希望警方能给我们医院一点时间。”
“国有国法，关系到七条人命，我不能答应您，医院要怎么内部处理和我们警方调查并不冲突，只要不妨碍我们办案。”沈明睿委婉拒绝后，又问道：“您说要陈院长回国，他现在难道不在国内？”
郑进道：“是的，陈院长三个月前出国考察了。”
沈明睿若有所思，“又是三个月前，好巧。”
郑进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是的，陈院长一走，杜方就没人管了，院长对他也很头疼。”
沈明睿道：“听说杜医生是陈院长的外甥，是否属实？”
郑进道：“属实，陈院长只有一个姐姐，他姐姐又死得早，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陈院长对这个外甥就未免溺爱了一点。”
沈明睿道：“陈院长回国后，麻烦你通知我们警方，他身为一院之长，总不能置身事外。”
郑进道：“没问题，他回来后一定告诉你们。”
沈明睿道：“据说陈院长即将退休，所以您和杜方在争院长之位，暗中不和已久，是真的吗？”
郑进双手交叉，身子往后靠向椅子，淡淡道：“如果我说我根本不屑于和杜方争院长之位，你相信吗？”
沈明睿笑了，“相信，您和杜方不是一类人。”
郑进道：“是的，把我和他那样的人相提并论，本身就是对我的侮辱，我和他不和，和院长之位完全无关，纯属是我看他不顺眼。”
沈明睿道：“您能坦诚以待，也说明了很多事。”
“这次的事，我身为医务科主任，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责任，该我承担的我绝不逃避，但是对于杜方，就算陈院长不同意，我也一定会向有关部门实名检举。”郑进说着再也忍不住激动愤怒之色，“因为他，医院十几年的声誉全都毁了。”
沈明睿道：“关于杜方的事，您究竟知道多少？或者说他有没有曾经做过异常严重的事情，比如医疗事故什么的，却被贵院压了下去，不为人知？”
“一步错，步步错，”郑进脸色复杂，长叹一声，说道：“沈警官，你让我考虑几天，可以吗？”
沈明睿道：“这个有点为难，这样吧，我给您一天的时间，从现在开始算，到明天的这时候，我会准时找您。”
郑进叹气，说道：“行，谢谢，我随时恭候。”
“那就这样吧，谢谢您的配合，非常感谢。”沈明睿结束了询问，转头道：“又灵，好了吗？”
“好了。魏又灵录入了最后一个字，站了起来，收了笔记本电脑和录音笔，推沈明睿出了办公室。
二人一走，郑进慢慢的抬起自己颤抖的双手，他瞪了很久，整个人蓦地颓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