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如你所说，周彦升死之前，长房内没有动静，在他死后，又有两名参尉进去了长房，他们呼叫了几声，便没有动静。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发箭杀了包括满师帅在内的所有人。”
“正是！”
第一营营内，梁平已经穿上了兵甲，他的身边是同样穿了兵甲的十二名百夫长。
听到四郎回报的情况，百夫长们的脸上皆是惊色，在梁平重复了一遍四郎的话，百夫长们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参尉，这是他们开战了！”
对于部下的建议，梁平缓缓摇了摇头，接着又问四郎：“王子开进去了那么久，长房内有人出来吗？”
“这……”
四郎艰难地回忆了许久，才说：“这个不知，我隔得太远，看不太全，长房入口的那扇房门倒是没开过的。”
“周彦升开了之后，马上就死了，是吗？”
梁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追问了一句。
“正是，也有可能是被满千夫长失手误杀的。门开了之后，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四郎，这太含糊了！”
管理斥候的那名带着义眼的百夫长怒斥了一声，这名叫做四郎的斥候立即低下头，不敢看向众人。
“继续监视。”梁平向四郎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四郎退下之后，梁平马上发问：“我听说你们有人未经允许已经分发了兵器，是怎么回事？”
“那是因为临近我营的几个营都在分发兵器，我们唯恐太迟，便也跟从着发放了兵器。”
看到梁平阴沉着脸，一名百夫长连忙出来解释。
“为何不经过我的允许？”
“这……这是因为属下觉得……参尉也会做出这种判断。”
“也就是说，你是觉得他们要向我开战，还是我军要向他们开战呢？为战之因尚且不明，如何论得我军一定要战？”
“这……早先，卢行议询问过我们营内的战备，我等愚以为参尉要对尹将军开战了。”
一名百夫长越说气势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梁平叹了一口气，接着用交代后事的语气对部下说：“这种事你们之后总会明白的。”
有人还想问，梁平只是摆手示意他们出去安置好营内的武卒。
梁平把案上的文书一张张放到手边的火炉里，火炉上冒出了火，一名卫兵以为失火了，头探进来询问。梁平朝他点了点头，示意没有什么大事。
卫兵走后，梁平从木盒中取出来官印，犹豫一番，还是将官印放了回去。
“蔡严死了。”
不知什么时候，文城已经站到了梁平身后。
“果然。”
梁平闭上眼睛，知道蔡严死了，他脸上的焦虑反而不见了。
“我在马厩放了一个机关，待会马厩便会起火，到时候你也可以趁机离开兵营。”
文城关切地说。
“不说这个了。你不知道，田将军死前把东军托付给我，我却无事可做。青将垣的回信一直不来我就应该知道的，商书啊……”
梁平苦涩地笑了一下。
“参尉，尹将军请您去营内商议要事。”
中军的一名卫兵在帐外说道，贺军的风暴还未卷积到普通士卒，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一次寻常的谈话而已。
文城拉住梁平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去。
梁平叹了一口气，低声说：“谢谢你费心了。”
帐外阳光明媚，烧黑的土地上零零散散地排着十多人的队伍，他们身披战甲，正在将早前发放的兵器上交回十夫长手中。
见到梁平出来，无论是十夫长还是武卒都停下动作，向梁平致意。
梁平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一块，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部属。
在一名卫官的引领下，梁平朝着辕门走去，他已经能够看到辕门之外埋伏的士兵，士兵的手都按到了剑柄上。
他好像还看到了有人提着曹病的头，见自己来，那人把头藏到了身后……
“父亲……”
梁平想起了父亲的那句话。
“儿子，我们梁家现在不欠洪阳了！”
梁平默念着，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从祖父构陷洪阳至死，这一层恩怨让后辈背负了沉重的命运，而现在，无论之前背负的东西有多么沉重，难以割舍，都要结束了。
梁平顺从地向着蔡严的住处走去，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
一阵马嘶声将梁平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他侧过头去，看到不远处高台上的马厩冒出滚滚白烟。
文城蒙着面，骑着一匹黑马从高台上疾驰而来，黑马穿过人群，很快就来到梁平身旁，他略一伸手，便把梁平抓到了马背上。
黑马载着两人，沿着兵营的通道向外奔踏而去。
高处有人意识到梁平要逃，连忙打出红旗，营门口的人得到消息，开始收起门上的机关。
黑马在贺军营内一阵冲撞，很快就被不断赶来的武卒们围到了死地。
武卒们持着兵器缓缓围近，领头的一名年轻千夫长梁平没有见过，多半是南军来的人，那人义正言辞地揭露梁平的罪行。
从那名千夫长口中，梁平知道自己作乱杀了蔡严，石阚将军讨逆，把叛变的武官悉数杀死。
是石阚干得……玄寿，我说的不假吧。
梁平心中为好友的短视叹息。
武卒围了上来，用戈和戟来限制黑马的活动。文城几次想要冲出去，都被挡了回来。
眼见包围越来越小，梁平小声对文城说：“放下我，你还可以走。”
梁平看着四面的围兵，其中有不少还隶属早先站在他这一方的参尉名下，可以说尹达已经先机占尽，不可能再有变数了。
“闭嘴，你看着就好！”
文城呵斥梁平一声，他的眼角一直看着另一处高台上，那是贺军囤放粮草的的地方。
随着一声惊呼，高处的粮仓燃起了火，火势接着风势，向着高台下的兵营扑来。
武卒们顿时一片混乱，尽管不断有武官阻止，还是有不少武卒害怕被大火波及，向着火势较弱的地方躲去。
文城拉起缰绳，双脚一夹，黑马奋力一跃跳出包围，朝着火势最强的粮仓奔去。
一路上不断有兵营起火，武卒们忙于逃避，紧追在身后的人跟不上黑马的速度，烟气越来越重，不少人还被烟气遮蔽了视野。
紧接着，第二处粮仓爆燃，这里是贺军最大的一处粮仓，囤积了贺军三成的粮食。
看到粮仓起火，刚才还坚持要捉住梁平的武官也不顾尹达的命令，组织部属开始灭火，黑马载着文城二人左冲右撞，很快就北边烧塌了的一处栅栏处找到了出路。
追兵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远，消失在营外的山中。
灵夷二十年夏天，第一营参兵尉梁平勾结外人，暗杀主将蔡严等七十余人，并烧毁兵营八座，粮仓四座，马厩七处。
事发之后，东军主将尹达领兵追讨，却因梁平谋划已久，不慎为梁平逃脱。
梁平谋逆第五日，东军主将尹达奉命前往王都，青将令陶羡下令由提案府追查梁平一案，同时向国君提议由尹达接任贺军统帅。
同一日，尹达晋升为言贺军主将。
尹达的野心还未满足，他借口调查蔡严一案频繁前往天佛寺和提案府，以三万悲军之威要求两个官门捉拿凶手。
提案府禁不住尹达的压力，在王都张贴了大量缉拿梁平和文城的布告，天佛寺持重随右请求由天佛寺辅助提案府调查此案时，尹达以天佛士参与此案为由拒绝了随右。
天佛寺主守秦子钧想到和尹达在青将垣内垣对峙不利，只得默许由提案府主持调查。在王都浮滚的乱流之下，申国的国运越来越晦暗。
灵夷二十年，正是申国即将确定下一个纪年年号的时候。
就在稗馆爆发言贺军内乱的这场风波之前，由都内的幽慎庭引发了另一阵风暴。
等到稗馆生变时，幽慎庭的风暴似乎已经平息，不过压在青云令徐方身上的重担，并未轻松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