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人么，好大的威风。”
这一声轻叹随风飘散，叫人听不真切。
关月松手，顿时没了支点，身子斜斜往下坠，顺着石阶滚了下去。
她身体蜷缩抱头，一下下砸在石头和苔藓间，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和尖叫，滚落在平地不动了。
意外来得突然，关子瑶和金娇娇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飞快追撵下去。
“关月！”
关月浅色的衣裙上尽是红棕色，一时分不清是泥还是血。
远近都围着不少人，但除了关子瑶和金娇娇，没人敢上前——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有命吗？
“迎香，快去请大夫；再命人告知父亲和母亲！”
“娇娇，你让人去找架子，得把她抬回去，我们不能随便动。”
关子瑶手微微发抖，面色微白，语速极快，说出的话虽带着颤音，却有条不紊。
她安排好一系列事情后，蹲下身来，继续喊着关月的名字。
没有回应。
心底发颤之际，突然感觉掩在裙摆下的手被人握住。
又轻轻捏了捏。
关子瑶反应了一下，看着双目紧闭的关月，了然，回握一番。
转头，目光炯炯地看向王若晗，“我们自知位卑，却也懂理，今日之事即便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关家女儿也是要为自己争一个公道的！”
杨麟方才说的话大伙儿都听到了，赖不了。
一个七岁孩童，仗着杨家势力公然对官家女子动手，面对众人还能出言不逊，更遑论私下作风。
细思极恐啊……
起初杨麟撞到关月时，王若晗根本没当回事。左不过受点小伤，她还能跟一个孩子计较？
当关月滚落山崖时，她只是稍微有些揪心，想着赔礼道歉麻烦些罢了。
直到听见杨麟的一番论调，脸色才真正沉下来，想要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瞧着众人交耳议论。
偏偏关子瑶还再一次捅了出来。
王若晗攥了纂拳头，看着面前知道开始害怕的儿子，一巴掌打了过去。
“我和你父亲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要懂得谦卑礼让，心怀感恩，你怎可如此无礼！便是童言无忌，我也不能轻易饶恕了你。”
王若晗抬手又是一巴掌，杨麟直接被扇倒在地。
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动怒，捂着被打红的脸哇哇大哭。
仆人连忙过来规劝，有人扶起杨麟，有人拦着劝说，场面乱作一团。
后山动静太大，招来不少前院的人。
大家一头雾水，不是采蘑菇吗，怎得成了这样一副光景？
关子瑶没空看她们的表演，待得架子抬来后，立马协助丫鬟将关月抬回房间。
大夫在屋内看诊医治，未免人多添阻，只留迎香在屋内打下手，其余皆在门外。
景夫人伸长脖子往里看，眉头紧蹙，“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身上定无几处完好的地方，也不知道伤着脏器和脑袋没有。”
她嘟念了一阵，里面正忙着，没空回答她，只好转头问，“子瑶，那小孩真这么说？”
“不会有假，当时不只是我，在场人都听见了。”关子瑶想想就来气，“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此狂妄无礼，身为父母也脱不了干系。”
景夫人冷哼一声，“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为人父母的当然脱不了干系。”
兴许连杨皇后身上也会沾染泥水。
“父亲呢？”关子瑶问道，“还在处理公务吗？”
“早些时候连同几位大人一起被叫去了陛下那里，现在还没回来，兴许是有事商议吧。”
关子瑶：“母亲可有派人前去告知？”
景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明了她的意思，“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寻了。”
……
庭院深深，阻挡了外面窥视的目光和嘈杂的人声，小厮站在门外巷子口，几经踌躇却还是不敢往前。
这可是陛下办公的地方，他若是闯进去，不仅会受到惩罚，还很可能连累主家。
去留无法抉择之际，守在门口的侍卫突然看了过来，眼神凌厉，喝住了他，“你是谁家的小厮，来这里做什么？”
他连忙拱手，“侍卫大哥，小的是关家的下人，是夫人派小的来寻大人的。”
“关大人在办正事，不允许旁人打扰，你且耐心候着吧。”
小厮面露焦急之色，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诶一声，应下后蹲在不远不近处，等关庭出来。
那侍卫蹙了蹙眉，倒也没说什么。
近来关大人受陛下重视，他家小厮还是不要为难得好，免得惹不必要的麻烦。只要他是个懂规矩的，乐意守着便让他守着吧。
约莫过了两刻钟，小厮站起又蹲下不知几次，总算听到门口有了谈话声，他赶忙跑去。
关庭正和几位同僚并步往外走，见到他，有些讶异，“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老爷，可算见着您了，”小厮上前，语气急切，“二小姐出事了。”
关庭愣了愣，匆匆和同僚告别，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今日去后山采蘑菇，二小姐被杨侍郎家的小公子推下山，浑身是血，这会儿大夫正在医治呢！杨家小公子还说……”话至此，小厮收了声。
关庭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吞吞吐吐地做什么，快说！”
“说……说自己姑姑是当朝皇后，二小姐算什么东西。”
小厮有意压低了声音，可关庭身后的诸位同僚都伸长了耳朵，轻易便将这句话听了去。
虽不至于倒吸一口凉气，却也足够震惊，互相目视——
这可了不得。
小孩子能说出这番话，一定受大人言传身教。杨墨云身为杨皇后的亲弟弟，哪怕官职低些，仍旧可以受到许多优待。
但做是一回事，大喇喇地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注重自己爱臣爱民的形象，尚且说不出这种话，杨家人却无所畏惧，简直比陛下还威风啊。
几人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门楣，加紧步子离开了。
书房内，夏帝喝了口茶润嗓，招来方喜问，“听说方才有下人打搅，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