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清和王镇岳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不安。
严正清还想再询问或解释两句,但触及元起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得沉声对殿外吩咐:“去,将王欣雨带来。”
很快,一道身着监察司制式裙装、容貌俏丽却带着几分骄矜之色的女修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她步入殿中,目光先是习惯性地扫过,看到站在元起身后的李素明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几乎不可查的喜色,似乎有些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
但当她目光转向主位上那位气度沉凝、面容平静的青衫青年,以及感受到两位司首都站在一旁、姿态恭敬时,王欣雨的脸色瞬间变了,心中被一股巨大的不安和恐惧填满。
她认得那位青衫青年——第七圣子,李素明名义上的师侄,元起!
“拜见圣子!见过严司首、王司首!见过……李道友。” 王欣雨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镇定,依次向殿内众人行礼,尤其是在称呼李素明时,刻意用了略显生分的“李道友”。
“知道为什么让你过来吗?” 元起抬眸,淡淡地看了王欣雨一眼。
王欣雨心中一紧,硬着头皮道:“晚辈……晚辈不知,还请圣子大人明示。”
元起不再看她,而是对身旁的李素明示意了一下。
李素明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一步,直面王欣雨,沉声道:“王道友,李某奉师尊之命,前往小南极之地有要事办,本为十年。然而,李某只在那里待了三年,便被针对逼得难以立足,不得不提前返回宗门!”
他目光紧紧盯着王欣雨,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意:“此事,除了王道友你在背后指使操纵,李某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人!今日随圣子前来,就是想当面问王道友一句:李某究竟何处得罪了你,要如此费尽心机地针对、为难于我?!”
“我没有!你胡说!” 王欣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是应激般地尖声否认,脸上露出委屈和愤怒交织的神色,“李道友,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一直老实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情,有什么理由将远在数万里之外小南极之地的你‘逼回来’?不能因为……因为我们之间以前有一点不愉快,你就凭空捏造,污蔑于我!”
她说着,突然转向严正清,眼眶微红,泫然欲泣:“司首大人!师尊!还请为弟子做主!弟子从未做过这等事,李道友分明是挟私报复,污我清誉!”
她这番表演,倒也有几分楚楚可怜,言语间还刻意模糊了“师尊”与“司首”的称呼,试图拉近关系又保持一点“公事公办”的距离。
元起见此,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懒得废话,随手一挥。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王欣雨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掌扇中,惊呼一声,身形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大殿光洁坚硬的地面上,嘴角瞬间溢出一缕鲜血,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她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元起,眼中充满了惊骇与恐惧,却不敢再尖叫。
“你觉得,我跑这么远来到监察司,是来听你狡辩的?” 元起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你倒是有点小聪明,这时候不喊‘师尊’,喊‘司首’,是懂得‘避嫌’的。”
他不再看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王欣雨,转而看向脸色极其难看的严正清和王镇岳:
“严司首,王司首,你们看,这事……该怎么办?”
元起话音落下,王镇岳便已经大步走上前去,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孽障!事到临头,还敢狡辩欺瞒!你是觉得我们三人看不出来你在撒谎?还是你觉得,你能过得了‘问心符’那一关?!”
“问心符”三字一出,王欣雨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浑身瘫软下去。
她知道,瞒不住了。
在两位司首冰冷的目光和元起那平静却更具压迫感的注视下,王欣雨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颓然地低下头,不再狡辩,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将事情的过程说完,王欣雨猛地抬头,跪在元起面前,哭喊道:“圣子!圣子明鉴!我承认,是我鬼迷心窍,指使了江冲长老为难李道友,逼他提前回来!但我绝没有其他更恶毒的想法!真的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不想让他在小南极之地舒舒服服地待下去而已!”
她指着李素明,试图为自己开脱:“而且,而且这个李素明,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仗着是第四长老的记名弟子,行事嚣张跋扈,处处为难于我,还抢走了我好友的名额……我,我也是气不过啊!”
李素明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心中一阵无语。看向王欣雨的眼神都有同情之色。
元起也是听得脑门一阵黑线。他就是“李素明”,能不清楚这里面的是非曲折。
这女人的嘴,真是骗人的鬼!
他懒得再听她胡搅蛮缠,冷声道:“够了。”
“李素明在小南极之地三年间的所作所为,我一清二楚。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你刚才说的话又有几分属实,你自己心里清楚。”
元起不再看瘫软在地的王欣雨,目光转向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王镇岳,语气平静地问道:
“王司首,这件事,你看……该怎么处理?”
“按照宗门律例,滥用职权,勾结附属势力修士,陷害同门,致使其无法履职……当罚其于‘寒冥洞’服役十年!” 王镇岳沉声开口,语气冰冷。
“寒冥洞”三个字一出,王欣雨浑身一颤,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那是天玑一脉关押、惩罚有过错弟子的地方,位于地底深处,阴寒刺骨,灵气稀薄且驳杂,更有特殊禁制压制修为、磨砺心志。
即便是筑基修士,在那里待上十年,也是极为受罪,修行大受影响。
王镇岳看了面无表情的元起一眼,继续道:“此外,此女面对圣子询问,屡次欺瞒,妄图狡辩,毫无悔改之意,更是罪加一等!依律,当再加十年刑期!”
二十年寒冥洞!
严正清闻言也是侧目,心中微惊。
他没想到王镇岳对自己这位家族后辈,惩罚竟如此之重!这几乎是按顶格处罚了!寒冥洞二十年,足以毁掉一个筑基修士的大好道途,损伤根基,此生无望金丹!
他随即又看了一眼主位上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的元起,心中暗叹一声,立刻理解了王镇岳的苦衷与决绝。
这是要借重罚王欣雨,来向圣子表明态度,同时也是在切割,避免牵连更广,尤其是避免惹怒圣子背后那位护短的第四长老李俊雨。
“老祖!老祖不要啊!” 瘫软在地的王欣雨听到这个判决,如同被惊雷劈中,瞬间回神,发出凄厉的尖叫。她连滚带爬地扑到王镇岳脚边,死死抓住他的袍角,涕泪横流,拼命磕头:
“老祖!老祖!我不去寒冥洞!求求您!二十年!去了那里二十年,我的修行就全毁了!我不要去!求老祖开恩!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此刻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骄矜与狡黠,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哀求。
王镇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但更多的是冰冷与决绝,他猛地一拂袖,将王欣雨甩开,厉声道:
“闭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作孽,不可活!宗门律法,岂容儿戏?!”
王欣雨被甩得跌倒在地,满脸绝望,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就在此时,元起淡淡开口了:
“好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王欣雨的抽泣都下意识地止住了。
“这点事,说到底,也并非全是她一人之过。” 元起目光扫过严正清和王镇岳,“没有你们身为师长和长辈之前的骄纵与失察,她或许也不会养成如此行事肆无忌惮、不知轻重的性子。”
严正清和王镇岳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圣子教训的是,我等确有管教不严之过。”
元起摆了摆手:“二十年寒冥洞,刑罚过重了。她虽有错,但李师叔也并未遭受不可挽回的损失。就让她在寒冥洞服役两年吧。既是小惩大诫,让她记住教训;也算是一种磨砺,若能熬过来,或许对她心性也有益处。”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你们两位,身为长辈,确有失察之责。她答应那落枫宗江冲的事情,你们便想办法替她料理干净吧。毕竟,江冲确实按照她的意思,‘请’李师叔回来了。该给的好处,该了的因果,不要留下尾巴,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听到元起的话,严正清和王镇岳心中都是一松。
圣子不仅没有深究,反而主动减轻了惩罚,还给他们留了台阶下。
“是!圣子明鉴!多谢圣子宽宏!” 严正清连忙应道,他也不想看着自己的记名弟子真的被彻底毁掉,“请圣子放心,剩下的事情,我们一定妥善处理,绝不会再留任何麻烦!”
说完,他瞪向还瘫在地上的王欣雨,喝道:“逆徒!还不快谢过圣子大度,饶你一次?!”
王欣雨如梦初醒,连忙再次跪好,朝着元起砰砰磕头,这回倒是真心实意了许多:“多谢圣子开恩!多谢圣子!弟子知错了!弟子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受罚!”
元起不再多言,该处理的已经处理,该敲打的也已敲打。他站起身,对严正清和王镇岳微微颔首:“此事便如此吧。叨扰两位司首了。”
说罢,他走到还有些发愣的李素明身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下一刻,也不见元起有任何掐诀念咒的动作,两人周身红光只是极其轻微地一闪,如同水波荡漾,随即两人的身影便如同梦幻泡影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监察司大殿之中,没有留下一丝空间涟漪或遁光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殿之内,只剩下严正清、王镇岳,以及跪在地上、兀自心惊胆战的王欣雨。
严正清与王镇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骇然与震撼。
“这遁法……”
“这手段……”
两人心中同时掀起惊涛骇浪。他们皆是金丹后期修士,神识敏锐,可刚才元起带着一人离开,他们竟然完全没有捕捉到任何施法前兆、灵力波动乃至空间轨迹!这绝非寻常的遁术!
再联想到元起之前那轻描淡写、却威力奇大的一挥手……这位第七圣子的实力,恐怕比他们之前所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还要强大得多!
严正清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王兄,此事……到此为止吧。令族中这位后辈,好好管教。至于那位……我们监察司,日后须得更加恭敬才是。”
王镇岳重重点头,看向王欣雨的目光复杂,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带下去吧,按圣子吩咐,寒冥洞,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