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元起没有乱溜达,而是留在乾元山,与在此地的故交旧友们一一相聚。
他特意去了一趟天璇一脉,见了当年从西南之地一同前来乾元山的“老乡”们——李秋荨、吕先卓等人。
此番拜访,既是叙旧,也带着几分不言而喻的意味。
当第七圣子的身影出现在天璇一脉,并与这些原本并不起眼的西南弟子言笑晏晏时,消息自然迅速传开。
这无疑是在向天璇一脉上下传递一个清晰的信号:这些西南弟子,与如日中天的第七圣子有旧,关系匪浅。
其实,即便没有元起这次的特意走动,李秋荨等人的处境,比起初入乾元山时,也已经好了太多。
最大的变化,来自于李秋荨。这位当年在西南境便天赋不俗的女子,凭借自身的努力与机缘,已然成功凝结金丹!
而且,凝结的还是潜力很大的四品金丹!
在天璇一脉如今风雨飘摇、青黄不接的艰难时期,一位新晋的、潜力可观的四品金丹修士,价值极高,立刻被天璇一脉的高层视为值得重点培养的苗子,给予了相当的资源倾斜和地位提升。
有李秋荨这位新晋金丹作为核心,他们这群来自西南的“小团体”,已经基本在天璇一脉站稳了脚跟,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边缘弟子。
如今,再加上元起这位第七圣子亲自来访叙旧的“加持”,他们的日子自然更好过了一些。
至少在明面上,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轻易去刁难他们。这也算是元起对昔日同行者的一点照拂。
时间在平静的日常与偶尔的相聚中悄然流逝。
半个月的光阴,对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就在这一天,元起接到了来自乾元山轮值掌门——兰若真君的正式召见。
乾元大殿内,气氛庄严肃穆。轮值掌门兰若真君,一位气质雍容、修为深不可测的元婴中期女修,亲自将一枚造型古朴、刻有“南极镇守”四字和复杂阵纹的玄色令牌,交到了元起手中。
“元起,经宗门商议,现正式任命你为‘小南极之地镇守使’。望你恪尽职守,扬我乾元山之威,护佑一方安宁,不负圣子之名。”
“弟子领命,定不负掌门与宗门所托。” 元起双手接过令牌,郑重应道。
这枚令牌入手微沉,触感冰凉,蕴含着特殊的权限与一丝宗门气运的联结。
持有此令,元起便正式成为了乾元山在小南极之地的最高代表,某种程度上,堪称西南三宗(落枫宗、天权宗、玄微府)的“太上皇”。
在西南之地,他这位镇守使,手握监察、协调、裁决之权。
若遇紧急情况,譬如三宗出现重大叛乱、勾结外敌、或危及乾元山根本利益之事,他甚至拥有“先斩后奏”的临机决断之权,威慑力极大。
不过,元起也清楚,自己并非在西南之地一家独大。
通过正式的任命文牒和掌门兰若的口头交代,他才得知,乾元山在小南极之地,一直常驻有一位元婴期修士!
这位元婴修士的主要职责,并非管理俗务,而是坐镇核心,确保两样东西的绝对安全:
一是那座连接乾元山与小南极之地的超级传送阵。
二则是确保小南极之地最重要的两处秘境——“幽紫秘境”与“苍蓝秘境”的安全无虞。
更准确地说,是保护秘境深处那两样乾元山乃至此界都极为看重的神秘之物——“无终塔”与“万古碑”,绝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这位元婴修士,更像是战略威慑与守护者,一般情况下,不会干涉三宗具体事务和镇守使的日常管理。
而元起作为镇守使,同样肩负着保护超级传送阵以及秘境中“无终塔”、“万古碑”安全的职责!并且,这并非附带工作,而是他最主要的任务,优先级远在协调三宗关系、维持地方稳定之上!
“保证西南三宗不出现大的动乱与问题”,反而是相对次要的“附带工作”。宗门真正在意的,始终是那两处秘境中的核心之物,以及联通两地的传送命脉。
了解清楚自己的权责与核心使命后,元起心中了然。这镇守使之位,看似风光,权重一方,实则责任重大,尤其关系到“无终塔”、“万古碑”,容不得半点闪失。
元起问了一句宗门为什么对“无终塔”、“万古碑”这么重视,兰若的回答极为简单。
“不知道,上面的命令。是太上长老的上面,准确地说是咱们乾元山的上面!”
元起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他将镇守使令牌小心收好,向兰若掌门再次行礼告退。
在兰若真君将镇守使的正式任命传达给元起的同时,这道任命的信息,也通过特殊的传讯渠道,跨越遥远距离,同步传达给了小南极之地的落枫宗、天权宗、玄微府。
当“乾元山第七圣子元起,被任命为小南极之地镇守使”的消息,清晰地呈现在三高层面前时,三宗宗上下,无不震动!
西南之地,陈国境内。
曾经的望月阁驻地,那片名为独月山脉的灵秀之地,如今已更名为天权山脉。山脉之上,亭台楼阁依山而建,灵气盎然,天权宗的旗帜,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此刻,天权宗内一间守卫森严的议事偏殿中,气氛凝重。
三位天权宗在此地的最高掌权者——三位太上长老,汇聚一堂。
坐在主位的,是天权宗第一太上长老,金丹九层修士,牛思远。他面容方正,气息沉凝,此刻眉头微蹙,手中捏着一枚散发着淡淡微光的玉简。
坐在他下首两侧的,分别是金丹六层的女性修士,孙君丽,天权宗第二太上;以及金丹五层修士,杨光烈。
牛思远将玉简中的信息,也就是元起被任命为镇守使的消息,缓缓告知了两人。说完,他目光扫过孙君丽,最后却定格在杨光烈身上,沉声问道:
“这件事,你们两位,怎么看?”
他虽然问的是两人,但眼神里的深意,不言而喻。
孙君丽性子素来直接,她率先开口:“我没什么看法。上宗的决定,我有看法,或者没有看法,重要吗?我们除了遵从,还能如何?”
说完,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杨光烈那张已然变得苍白的脸上。殿内的气氛,因为她的目光,更加压抑了几分。
感受到牛思远和孙君丽同时投来的目光,杨光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当年对元起出手,欲夺机缘,结果非但没能拿下对方,反而被对方展现出的惊手段惊退。
从那以后,这份未能了结的因果,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一直让他寝食难安。
他心中无比清楚,以元起当时表现出的心性和潜力,这份因果,迟早会有清算的一天。
因此,这些年他拼命苦修,几乎将所有资源和精力都用在提升修为上,硬生生将修为从金丹四层提升到了金丹五层,就是希望能多几分自保之力,或者……在未来的清算中,多一点活命的筹码。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份清算,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这才过去多少年?那个曾经被他追杀的青年,竟然已经成为了乾元山高高在上的第七圣子!
如今,更是要以小南极之地镇守使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回到这片土地!
镇守使!那可是拥有生杀予夺大权,关键时刻能“先斩后奏”的存在!自己这个小小的天权宗太上长老,在对方眼中,与蝼蚁何异?
杨光烈默然无语,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尽的惶恐与绝望。几息之后,他猛地站起身,然后“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牛思远的面前!
“师兄!” 杨光烈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我不远万里,舍弃乾元山的安稳,追随你来到这小南极之地!这些年,我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师兄,求求你,救救我!看在往日情分上,拉师弟一把!”
牛思远看着跪在面前、涕泪横流的杨光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与痛惜。
能从乾元山天权一脉来到这偏远之地建立分支,牛思远能带上杨光烈,足以说明两人关系匪浅,至少是彼此信任的伙伴。
但是,这件事……他真的罩不住。
牛思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沉重:“杨师弟,你起来说话。不是师兄不念旧情,只是……这件事,难啊。”
他扶起杨光烈,直视着他充满希冀又满是恐惧的眼睛,缓缓道:“连皇甫奇都不是他的对手。我牛思远在他面前,连为你求情的资格都没有。这个道理,你总该明白的吧?”
“你说让我救你……” 牛思远顿了顿,语气苦涩,“你想让我,怎么救你?”
杨光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陡然迸发出一丝精光,急声道:“牛师兄!我知道!我知道你与咱们天权一脉的第十长老有些交情!求求你,动用这份交情,让第十长老把我调回乾元山吧!哪怕只是做一个闲职执事,甚至去镇守某个无关紧要的矿脉都行!”
他语速极快,仿佛生怕说慢了就没了机会:“只要回到乾元山,在天权一脉的山门之内,有门规和诸位长老在,他元起就算贵为圣子,也无法直接对我动手,无法随意处置我!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就苟在宗门里,永远不出去!只求能保住性命!”
牛思远闻言,心中更是纠结万分。
他确实与天权一脉的第十长老有些交情,那是他早年机缘巧合下结下的一份香火情,也是他在这偏远分支最大的依仗和底气之一。
这份交情,用一分就少一分,他根本没有“充值”这份交情的能力和渠道。他实在不愿意,将如此珍贵的人情,用在为杨光烈“擦屁股”、逃避私人恩怨上。
可是……看着眼前这位跟随自己多年、如今面临生死大劫、苦苦哀求的好友兼师弟,牛思远又实在无法硬起心肠,做到完全视若无睹。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杨光烈粗重的呼吸声和牛思远内心激烈的挣扎。
良久,牛思远猛地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
“好!”
“杨师弟,看在多年情分上,我帮你这一次!我会尽力向第十长老陈情,请求他将你调回山门。”
他紧紧盯着杨光烈,一字一句道:“但你要记住,成与不成,皆看天意,也看第十长老是否愿意卖我这个面子。无论结果如何,此事过后,关于你与元起圣子之间的因果,我都不会再插手,也无力再插手!”
“谢谢师兄!谢谢师兄!” 杨光烈闻言,大喜过望,连连磕头,仿佛已经看到了生的希望。
牛思远办事素来雷厉风行。
既然答应了,他便不再犹豫。他珍而重之地从储物法宝深处,取出一张绘制着复杂紫色纹路、灵光氤氲的符箓。
这是极为珍贵、能够跨越超远距离传递特定讯息的符箓,价值不菲,若非紧要关头,他绝不舍得动用。
他以神识在其中镌刻下恳切的信息,详细说明了杨光烈的情况,并委婉提出了将其调回乾元山天权一脉的请求。随后,他郑重地激发了符箓。
紫色光芒一闪,符箓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瞬间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由于小南极之地与乾元山本部距离实在太过遥远,即便使用紫薇传讯符,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送达并收到回信。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人都没有离开这间偏殿。
牛思远和孙君丽各自盘膝打坐,闭目调息,但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出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杨光烈更是坐立难安,根本无法入定,像热锅上的蚂蚁,时不时望向殿门方向,眼中充满了焦急与期盼。
等待,漫长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杨光烈几乎要绝望之时,一道极其微弱的紫色光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偏殿之中,落在了牛思远摊开的手掌上。
光华散去,化为一张色泽明显暗淡了许多、仿佛能量耗尽的紫色符箓。
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这张符箓之上!杨光烈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屏住了。
牛思远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激发了这张回信符箓。
一道威严、淡漠,不带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清晰地在大殿内响起,正是天权一脉第十长老的声音:
“调离请求,驳回。”
简单的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炸响在杨光烈耳边,让他眼前一黑。
那声音略作停顿,继续道:
“收到此讯起,牛思远,禁止杨光烈离开你的视线范围。”
“直到……他见到了第七圣子。”
话音落下,符箓彻底化为灰烬,飘散无踪。
偏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噗通”一声,杨光烈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魂魄。
牛思远与孙君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震惊、无奈,还有一丝丝的悲伤。
第十长老的回复,冰冷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