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惊雷倏忽响起，伴随而来的闪电吓了金荣一跳。
她看了看面前似乎不见底的牢门，里面的哀嚎哭喊声不断传进耳中。
几番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开口劝道：“娘娘，要不还是别进去了。”
皇后拉低了头上的黑色斗笠遮住自己的面容：“沈丘上路，本宫这个做妹妹的当然要来送他一程。”
一个狱卒鬼鬼祟祟走出来左右看了看才冲她二人点头示意。
皇后抬步跟着狱卒走了进去，金荣无奈叹了口气，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在杨晖招供之后，沈丘很快便认了罪，所以也没怎么用刑。
但是诏狱里的手段阴损狠毒且久不见天日，沈丘身上的囚服脏乱沾着血迹，整个人比之前狼狈了很多。
听见动静连眼皮都没抬就猜出了来人：“皇后还亲自来这种地方看我，老臣真是受宠若惊啊。”
金荣和狱卒自觉离远了些放哨，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防着有人来。
皇后取下头上的斗笠，笑道：“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是身心舒畅。”
她上下左右环视了一圈，认真评价道：“沈府地牢与这诏狱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了。”
“说实话，我被关在沈家地牢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一天你我会是这般情形。”
沈丘抬了抬眼：“这次的局就是你做的吧，从沈家地牢出来的时候就恨不得杀了我吧。”
从那次下朝后在披香殿里的谈话，沈丘就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冲他来的，皇后想让他死。
皇后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沈丘，我是想过认命的。”
她面色悲怆，似乎是陷入了一段很痛苦的回忆。
“得知他死后，我嫁入晋王府，后来做了中宫皇后，我是想过认命好好生活的。”
“可是我唯一的孩子早夭，我的妹妹想下毒害我。”
皇后的声音颤抖：“我那时便知道不是她是你，可我万万没想到，母亲也是知情的。”
“我所有的亲人，都背叛了我。”
沈丘沉默片刻，忽而开口道：“沈家不能在我手里没落，别无他选，你是沈家人，就该为沈家荣耀铺路。”
皇后看他依然是这副嘴脸冷笑一声道：“你如今不过一个将死之人，沈家如何，都与你无关了。”
沈丘笑起来：“只要你的后位在，沈家的荣耀就在，不管你如何厌恶，可沈家始终与你荣辱与共。”
皇后也笑出声来：“你一直想有带着沈氏血脉的皇子出生，所以一直往宫里送沈家女。”
“可她们不是默默无闻就是死得不明不白，你那么聪明就没觉得不对劲吗？”
沈丘愤而起身，不敢置信道：“是你。”
皇后对此不置可否，而是神秘地笑着提了一个名字：“太子妃沈怡。”
眼里是满满的威胁意味，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与沈丘无声对峙，上次二人这般还是在披香殿里。
沈丘释怀般笑道：“算了，与我无关了，如你所说我是将死之人，沈家到底没有在我手上没落，我安心了。”
“我现在只好奇一件事，西悦公主为何会为你做事。”
皇后道：“这不是我做的局，我只是配合，西悦因为景宿插手进来倒也免去了我们许多麻烦。”
“不然朝堂里还真的很难找到毫无顾虑敢去查你的人。”
沈丘皱着眉，半是好奇半是赞叹道：“那人是谁？真是好手段。”
皇后睨了他一眼嘲讽道：“手下败将，还不配知道那人的名字。”
沈丘听了这话来回踱步：“杨晖来京城找我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他应该死在永朔十一年的，可他不仅回来了，还换了张脸。”
他恍然大悟，咬牙切齿：“从我收留杨晖的那一刻起就输了。”
“是谁，究竟是谁在背后陷害我。”
木制的栏杆被沈丘拍得发出沉闷的声响，刚刚平静释怀的面容假象一般消散了。
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皇后，他像是濒死的野兽般，发出低吼。
“是针对我，还是针对沈家。”
皇后嘴角勾起畅快的浅笑，发自内心。
她来这儿本就是为了看看沈丘痛苦破防的模样。
如今目的达到就该走了，她将斗笠重新戴上，却被沈丘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沈丘说：“望舒，他没死。”
声音轻飘飘的，却如投入平静湖中的巨石般激起巨大的波浪。
皇后抓着栏杆，斗笠下的面容看不清楚，声音却带着小心翼翼：“你说的是……”
沈丘没回答，而是复又问道：“幕后之人是谁？”
皇后丝毫不让：“你说的没死的是谁？”
沈丘缓缓开口道：“缘起凤鸣山，情定月湖畔。”
“哦，不对，那时候还不叫月湖。”
他似笑非笑，“那年科举，有一人连中三元，先皇大喜，在凤鸣山宴饮群臣，席间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娘娘不会忘了吧。”
不淡定人的成了皇后，她逼近沈丘，声音颤抖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她不敢相信他还活着，就像当年她不敢相信他死了一样。
沈丘气定神闲：“你可以不信，但你不得不信。”
神色自如，语气笃定。
他知道皇后的死穴在哪，就像皇后知道他的死穴在哪一样。
皇后默然片刻，妥协道：“那人很神秘，出现时一直戴着面具，我没见过他的真容。”
见沈丘不满地皱起眉头就要回身拒绝交流，她连忙补上，“他不针对沈家，不然以他的心思之缜密毒辣，也不会放过沈怀。”
沈丘这才满意地点头，缓缓吐出两个字：“南州。”
“咔——”
一道闪电劈下来，暴雨倾盆而下，狂风袭来，呼啸着吹得窗子直作响。
空夏搓着手将窗子关严实，又将屋内的灯点得亮了点：“公主要不明日再看吧，这晚上看书累眼睛。”
卫逐染披着衣服盘腿坐在软榻上，闻言将手里的折子放在桌上，揉了揉眉心。
这是刑部呈上来的，关于杨晖被投毒的结论。
说是那送饭差役的弟弟被杨晖所害，他为弟报仇毒杀了杨晖，事后畏罪自杀。
那差役当初为弟弟收尸时发现不对劲，细查之下才知道弟弟中了心散这么阴损的毒。
他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用杨晖控制别人的毒药，加大剂量毒杀了杨晖。
合情合理，逻辑通顺。
卫逐染皱眉，下午她说的那些也只是毫无证据的猜测罢了。
或许真的是她多想了。
杨晖的幕后之人就是沈丘，他已经落网，不日就会被处刑。
杨晖案也算告一段落，画上了句号。
一伸手推开了窗子，大雨滂沱，风声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