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国富认真地记录着,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目光深邃,不置可否。他例行公事地问了一些细节,但严建坤的回答滴水不漏,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严昊“交友不慎”、“利欲熏心”以及王强等具体执行人的“胆大妄为”上,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时,田国富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语气依旧平和:“建坤书记,你的态度和表态,我会如实向上级汇报。也希望你能正确对待组织的调查,相信组织会实事求是、依法依规处理此事。”
“谢谢国富同志,我一定正确对待,积极配合。”严建坤将田国富送到门口,脸上依旧是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关上门,严建坤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知道,田国富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但省纪委绝不会就此罢休,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这个“被逆子牵连的悲愤父亲”和“大义凛然的政法委书记”的角色,同时,不惜一切代价,切断所有可能指向自己的线索。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困兽之斗,他必须赢。
与此同时,在京海市公安局看守所的审讯室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严昊被关进来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最初的恐慌和暴怒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躁不安的等待。他拒绝回答任何问题,态度极其嚣张。
“程度呢?让程度来见我!还有苏哲!他们凭什么抓我?我要见我爸!我爸是严建坤!你们敢这样对我,等我出去,有你们好看!”严昊对着看守他的民警咆哮,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负责前期审讯的刑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记录着他说的话,但并不与他争辩。这种沉默反而让严昊更加不安。他开始怀疑,父亲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麻烦?但内心深处,他依然抱有一丝幻想,认为父亲手握重权,一定能想办法把他弄出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扛住,什么也不说。
......
京海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程度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他面前的烟灰缸旁边,放着厚厚的案卷材料。初步审讯毫无进展,严昊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拒不配合。王强那边,虽然审讯有所突破,承认了纵火是他带人干的,但一口咬定是自己为了尽快完成拆迁任务、在严昊面前“表现”而自作主张,坚决否认是受严昊直接指使,更绝口不提背后的严建坤。
案件的深入侦查遇到了坚实的屏障。对手的反击和老辣,超出了程度的预料。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强。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苏哲的号码,语气沉重地汇报了目前的困境。“苏市长,严昊和王强都死不开口,尤其是严昊,态度极其恶劣,坚信他父亲能救他出去。王强则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我们现有的证据,虽然能锁定严昊是王强的幕后老板,但要想证明他直接指使纵火,甚至牵扯出更深层的关系,证据链还不够完整,尤其是直接证据不足。”
电话那头,苏哲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冷静的声音:“程度,不要急躁。严昊这种纨绔子弟,外强中干,他的心理防线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坚固。他现在倚仗的,无非是他父亲的权势和他转移到海外的财产。你要改变策略,攻心为上。”
苏哲的话点醒了程度。他立刻召集了专案组的核心骨干,包括从省厅借调来的犯罪心理专家,重新制定审讯方案。
“停止对严昊的疲劳审讯和高压逼问。”程度下令,“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冷静,也让他胡思乱想。同时,把我们掌握的关键证据,尤其是海外资金被冻结的部分信息,还有赵老四一家生前的照片、火灾后的惨状视频,都准备好。下一次审讯,我来主导。”
两天后,程度亲自走进了审讯室。严昊被带了进来,他看起来比前几天憔悴了一些,眼窝深陷,但眼神里依然带着一股桀骜和虚张声势的恨意。他看到程度,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程度没有理会他的态度,示意民警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程度在严昊对面坐下,将一叠照片缓缓推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第一张照片,是赵老四一家四口过年时拍的合影,照片上每个人都笑得灿烂幸福。第二张,是赵老四儿子在学校获得三好学生奖状时骄傲的模样。第三张,是火灾后,四具被白布覆盖的遗体被抬出现场的照片。第四张,是遗体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特写。
严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照片吸引,当看到那焦黑的尸体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但程度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看清楚,仔细看。这就是赵老四一家,父亲、母亲、年迈的奶奶,还有那个刚上小学的儿子。四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因为你们想尽快拆掉那栋破房子,变成了一堆焦炭。”
程度又打开了一个平板电脑,播放了一段视频。那是消防员从废墟中抬出遗体的现场录像,伴随着家属和围观群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视频不长,但极具冲击力。
严昊的脸色开始发白,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强装镇定地骂道:“程度!你少来这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是王强那个王八蛋自己放的火!”
程度关掉视频,目光如刀般盯着严昊,语气平静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跟你没关系?你以为你躲在后面,遥控指挥,出了事让王强顶罪,就能逍遥法外?严昊,你太天真了。”
程度又拿出另一份文件,那是威尔逊团队提供的、经过技术处理后的部分资金流向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从离岸公司到严昊控制账户,再到王强公司的资金路径,虽然隐去了最核心的来源信息,但足以让严昊明白,他的秘密已经被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