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艳一枪

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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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道、道、道、道、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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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先生与七情大师在神侯府里对弈,一听是“天衣居士门下王小石求见”,立即予以接见。

他一见王小石,便“哦”了一声。

他没有问他为什么而来,没有问他为何现在才来看他,更没有问他为何而伤。

“你师父好吗?”他问的是天衣居士。

“家师身体一向欠安,”王小石端然地说,“三师叔是知道的。”

“苏楼主好吗?听说他最近一直在青楼里没有下来?”诸葛先生接着问,“遽闻你已跟他结义,他杀戮太重,你何不去劝他一劝?”

“我已经好久没见着苏大哥了,”王小石望着桌上那一盘还未分出胜负的残棋,“他是江湖中人,‘金风细雨楼’大局全是他一力主持,有时候,就像一局棋子一般:在自己虚弱遇险的时候,反而要虚张声势,大开大杀,让对方慑于声势,不敢抢攻,才能望在以攻代守之中,喘得一口气。”

他停了一停,才再说下去:“我师父常说:动的事物,难以看出虚实,一只马蜂的利器只不过是一根刺,要不是它飞动得快,就像地上平铺着一支针一样,不容易把人刺着。可是真正的大移大动,大起大落,反而是极静的,例如星移斗转、日升月落,无不在动,但却能令人恍然未觉。”

“有道理。”诸葛先生银眉一蹙,指了指棋盘,道,“就像一盘棋局里:车是车、马是马、帅是帅,必要时,帅可作车用,马可作车使,但在平时,各有各的规范,才是长期作战和生存的打算。苏梦枕南征北伐、屡生战端,也许为的不过是掩饰自己的困境。不过,身为副楼主的白愁飞,为何又要招朋结党、多生事端?”

“惊雷总是要在无声处听得,好话总是要在刀丛里寻获;”王小石说,“招摇生事,树大招风,在一些人身上是件愚行,但在一些人身上反而是明智之举。大动就是静,大巧反而拙。一个艺高胆大、聪明才智的人,就像一把锥子跟一堆钝器都放在口袋里一般,迟早会割破布袋露出锋芒——但所谓‘迟早’,那是可迟可早的事;有些人能等,有些人不能。把姿势扳高一些,当然会给人当做箭靶,但既能成箭靶,就成了明显的目标,想要扬名立万,这无疑是条捷径。不然,想要沉潜应战,也得要沉潜得起才成;否则,江湖后浪逐前浪,武林新叶摧落叶,小成小败,不成器局,死了丧了败了亡了,也没人知、无人晓。对一些人来说,一生宁愿匆匆也不愿淡淡,即使从笑由人到骂由人至笑骂由人,只要率性而为、大痛大快,则又何如!”

“有道理。”诸葛先生道,“正如下棋一样,有时候,要部署杀局,少不免要用一两子冲锋陷阵,去吸引敌方注意,才能伏下妙着。‘六分半堂’看似已给‘金风细雨楼’打得只有招架之能,但绝不可轻视。”

“棋局里有极高明的一着:那就是到了重大关头,不惜弃子;”王小石说,“‘六分半堂’是壮士断腕,弃的是总堂主雷损,但他们的实力、势力和潜力,全都因而保全了下来。现在主事的狄飞惊,曾低了那么多年的头能活在‘六分半堂’,而今熬出了头,所谓:‘隐忍多年,所谋必大’,那是个绝世人物,是绝不轻敌的。要看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应该要看他的敌人;他有什么样的敌人,他自己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朋友难得,敌人更为可贵。”

“有道理。”诸葛先生道,“棋局里的一些妙招、伏子,开始下子时往往不知其为何,直至走了数步,或走数十招后,甚至在招紧关头之际,才会见招妙用来,‘迷天七圣’看来已全给‘六分半堂’联合‘金风细雨楼’所打垮,你看关七还能不能再起?会不会复出?”

“关七还没有死,只要他还没死,一切都是可能的。”王小石说,“事实上,关七忽然销声匿迹,也是好事:因为‘迷天七圣’已升腾过急,根摇树倒,在所难免。大凡人为之事,无论争强斗胜,游戏赌博,必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有规矩法则必有打破规矩法则的方法和人。不破不立,是庸才也。能破不能称雄,要能立才能成大器。人要可破可立才能算人杰,而到最后还是回到无破无立,这才是圆融的境界,同时也自成一个规矩——直至其他的人来打破这个规矩。关七这样如同‘死’了一次,他自己打破了自己所立的规矩,只要他人不死,心不死,大可以也还可以重新来过、从头来过。”

“有道理。”诸葛先生说,“那就像重新再下一盘棋。可是你师父是有用之身、绝艺之才,何以不重出江湖,为国效力?”

“人各有志,不能相强。”王小石道,“有些人认为要决杀千里、横行万里,才算威风过瘾;有的人喜欢要权恃势、翻覆云雨,才算大成大就;但有人只是闲种花草忙看月,朝听鸟喧晚参禅,就是天下最自在的事了。家师身体不好,而且对外间江湖恩怨、世情冲突,很不以为然。他如此性情,与其料理乾坤,不如采菊东篱更适其性。”

“有道理。”诸葛先生抚髯道,“你刚才说过: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敌人,你看我会有什么样的敌人?”

“师叔是为国为民、大仁大义的人,你们的敌人,当然就是国敌民仇,其他普通的敌人,你老还不会放在眼里!就像四位高足,四位名捕师兄,他们持正卫道,跟一切无法无天的盗贼对敌,那是‘公敌’,而不是他们个人的‘私敌’。为天下对敌者可敬,为私利对敌者可鄙。你们的敌人,通常也是百姓的‘头号大敌’,也即是‘天敌’——这才是不易收拾,不好对付的大敌。”王小石说,“因为你们的敌人厉害,所以非大成,即大败,成者遗泽万民,败者尸骨无存,故而敌对之过程,愈发可歌可泣、可敬可羡!”

“有道理。”诸葛先生一杯干尽杯中酒,“你自己呢?一个剑侠、一名刀客,要无情断情才能练得成绝世之剑、惊世之刀,你师父说你天性多情,绝情刀法、无情剑法练不成,却练成了‘仁剑仁刀’,这却可以刀仗剑持道行于天下吗?!”

“仁者,二人相与耳。人与人之间相处,本来就是有情有义的。如果为了要练刀法剑招,而先得绝情绝义,首先便当不成人了,还当什么剑侠刀客?却是可笑而已!人在世间,首先得要当成一个人,除此之外,铁匠的当打铁,教书的当识字,当官吏的当为民做事,要做刀客剑侠的才去练好他们的刀刀剑剑。如果连人都当不成,为绝招绝学去断情绝义,那岂不是并非人使绝招、人施刀剑,而是为绝招所御,为刀剑所奴役?”王小石展开白如小石的贝齿一笑道,“的确,在江湖上,做人要做得相当坚强才能当得成人;在武林中,早已变成友无挚友,敌无死敌,甚至乎敌友不分,敌就是友,友就是敌。可是,当一个人的可贵,也在于他是不是几经波澜历经折磨还能是一个人——或许,我眼中无敌,所以我‘无敌’。”

“好!好个无敌!”诸葛先生拍案叱道,“有道理!”

他一见王小石至今,已说了七次“有道理”。

“来人啊,”诸葛先生兴致颇高,“上酒菜。”

七情大师含笑看着这一老一少,他似乎完全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只对着一局残棋,在苦思破解之法。

菜肴端了上来,果然风味绝佳。

“好酒!好菜!”王小石禁不住赞道,“听说负责师叔膳食的是一位天下名厨,而今一尝,果是人间美味!”

诸葛先生笑了,“尤食髓妙手烹饪,天下闻名。你要不要见见这罕世名厨。”随即拍了三下手掌。

不消片刻,便有一个瘦子行出来,虽是长得一张马脸,嘴大颧削,但举止之间甚有气派。

诸葛先生向他引介王小石,尤食髓笑道:“王公子,请多指点,这道‘炮牂淳母’,算是我爱烧的、先生爱吃的终生名菜,你不妨试尝一尝。”

王小石一听,心头一震。

——“终生名菜”!

也就是说,尤食髓就是傅宗书在诸葛先生身边所伏下的“卧底”!尤食髓既然说了这句“终生名菜”,就表示说:“五马恙”和“藕粉”都已经下了,就在诸葛先生身前的酒菜里!

王小石心里忖思,口里却说:“我那四位师兄呢?”

诸葛先生慈蔼地道:“他们在外边替我护法,要不要我召他们进来跟你引见引见?”

王小石忙道:“既然他们有事在身,待会儿再一一拜见又何妨!”

诸葛先生含笑端详了王小石片刻,忽道:“你有心事?”

王小石一笑,“谁没有心事!”

诸葛先生白眉一扬,“你身上有杀气。”

“杀气分两种:一种是杀人,一种是为人所杀,”王小石反问,“不知我现在身上的是哪一种?”

“两种都有,”诸葛先生目露神光,“杀人和被杀。”

“刚才我杀过人来,但杀不着。”王小石面不改容。

“杀气仍未消散,”诸葛先生问,“你待会儿还要杀人?”

王小石只觉手心发冷,但神色不变,“是。”

就在这时,忽见两人电驰而至,急若星飞。

一个年轻人,剽悍冷峻;一名中年人,落拓洒脱。

诸葛先生即向王小石道:“他们是崔略商和冷凌弃,是我三徒和四徒,江湖人称追命和冷血。他们如此匆急赶来,必有要事。我先且不跟你们引介。”

王小石“哦”了一声,目光大诧。

那落拓的青年汉子,急掠而来,呼吸丝毫不乱,一揖便道:“世叔,外面有鲁书一、燕诗二、顾铁三、赵画四借故挑衅,扬言要闯进来找世叔,大师兄和二师兄正拦住他们,争持不下。”

诸葛先生银眉一耸,道:“他们都是蔡太师的心腹,如此闹事,必有原故,你们快去助铁手和无情,我稍过片刻便出来应付他们。”

追命一拱手,道:“是。”这时冷血才向王小石迎面赶到,叫了一声:“世叔。”他们虽是诸葛先生的徒儿,但都称之为“世叔”。诸葛先生待他们,既有师徒之义,亦有父子之情,不过,他一向都因有隐衷,只许他们以“世叔”相称。

“哦?”王小石忽问,“我们见过。”

诸葛先生正待引介,王小石忙道:“两位有事,就不叨扰了。”

诸葛先生便道:“待办完事你们再好好聚聚吧!”

手一挥,追命、冷血二人,领命而去。

诸葛先生再饮一杯酒,不慌不忙地说:“蔡太师和傅丞相的人,跟神侯府的人一向有些误会,常生事端,请勿介怀……这,也许就是二师兄不肯出道多惹烦恼之故吧!对了,你适才不是说还要去杀人的吗?”

他含笑问:“不知杀的是谁?”

王小石看看他,嘴里遽然迸出了一个字:

“你!”

“你”字出口,他已拔刀、出剑!

变变变变变变变……

鲁书一、燕诗二、顾铁三、赵画四一齐出现在神侯府前,不顾御前带刀侍卫副统领舒无戏的力阻,要进见诸葛先生。

舒无戏坚持不让他们闯入,“就算你们要拜见诸葛先生,至少也得让我先行通报一声。”

鲁书一道:“我们有急事,通报费时。”他位居“六合青龙”之首,堂堂须眉男子,说话竟是女子声音。

舒无戏道:“就算你们是来拿人,也得先交出海捕公文。”

“拿人?谁要拿诸葛先生!”燕诗二哂然道,“我们乃奉丞相之命,有事紧急通报诸葛先生,这不是比那门子的海捕公文更重大!你要是妨碍了我们,后果自负!”

这时,一人以手自推木轮椅而出,道:“到底是什么事?”他身后跟着一名威武大汉。

舒无戏一看,见是无情和铁手来了,知道纵有天大的事,这两人也承得上肩膀,登时放了大半个心,把事情向无情、铁手道分明。

无情听罢便道:“到底是什么要事?为何这般急着要见先生?”

赵画四哈哈笑道:“诸葛先生是缩头乌龟不成,躲在里面不肯见人吗?!”

铁手脸色一沉,无情也脸色发寒。

鲁书一假意叱道:“老四,你可别口没遮拦,丞相和先生相交莫逆,你这把不长牙的嘴别替相爷开罪了朋友!”

鲁书一这般一说,无情和铁手倒不好发作,铁手道:“有什么事,先告诉我们也一样。世叔正在见客,诸位稍待片刻可好?”

燕诗二冷笑道:“我们有的是要紧的事,要是出了事,你们可担待得起?”

无情也不禁有气,“是什么事,我还倒想听听,四位尽说无妨。”

赵画四又是哈哈一笑,“我们就是不要说予你们这些小辈听。”

燕诗二冷笑道:“我们是非要见诸葛先生不可。”

赵画四哈哈笑道:“若有人阻拦,我们冲进去也无妨。”

铁手再也按捺不住,“四位真的要乱闯神侯府,那也休怪我铁某人粗鲁无文了。”

这时,冷血和追命也闻风赶至,舒无戏知道冷血性情刚猛,连忙把两人拉到一旁,说了情形,并要冷血、追命先行走报诸葛先生,以行定夺。

鲁书一却又叱喝道:“老二,老四,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出言无状!得罪两位神捕大爷,万一私仇公了,你们可是一辈子都睡不安寝、食不知味了!”

这几句话,说得讽刺入骨,偏又不好发作。

无情只道:“我们不是不让四位马上进去,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既未事先约好,又未投帖,未免过于仓猝。我们若拜会丞相大人,当亦不敢不守礼节。至于神侯府,也不是没教养的所在,不是阿狗阿猫胡言乱道一番都可以混进来的。”

这番话,倒是听得赵画四和燕诗二脸色变了,鲁书一却在一旁做好做歹地道:“说得好,说得好,只不过,我们此来,为的不是我们自家的事,而是你家的事。你们却不急,我们还急死才怪呢!”

这样一说,倒是缓了下来,不急于求见。

如此一急一缓,一张一弛,倒令铁手、无情好生不解。

这时,追命、冷血已得到诸葛先生的指示,赶了出来。

追命即道:“我们已通报世叔,因席间有客人在,他请各位稍候片刻,即行接见。”

“有客人在?”鲁书一故意问,“那是位什么客人?”

“一位稀客。”追命答等于不答。

“可是腰间系一把似刀似剑、不刀不剑的利器的年轻人?”鲁书一追问。

“正是……”追命话未说完,已听到府内传出一声惨嚎。

——诸葛先生的声音。

“糟了!”鲁书一不分悲喜地叫了一声。

冷血、追命、铁手、无情、舒无戏,全都变了脸色。

——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年轻人是个什么样的客人?!

客人有分好几种:有的客人好,有的客人坏,有的客人受欢迎,有的客人不受欢迎。

有的是稀客,有的是顾客,有的过门是客,有的是不速之客。

但刺客能不能算是“客人”?

无情、铁手、追命、冷血神思未定,一人已飞掠而出。

正是那名腰系如刀似剑的青年人。

他衣已沾血。

他神色张皇。

他手上提了个包袱,包袱绢布正不断地渗出鲜血!

这时,鲁书一正说道:“不好了,我们正要赶来通知诸葛先生的是:我们接到密报,有一名腰佩如刀似剑利器的青年,今夜要行刺诸葛先生……”

冷血怒吼一声。

他迎了上去。

以他的剑。

但他一拔剑,那披发戴花的燕诗二就立即拔剑。

剑光一出,金灿夺目,由于太过炫眼,谁也看不清楚他手中之剑是长是短、是锐是钝、甚至是何形状!

相形之下,冷血的剑,只是一把铁剑,完全失色。

燕诗二一面出剑,一面叱喝:“你干吗要向我动手!”

两人各抢攻三剑,又攻七剑,再互攻五剑。两人衣衫都渗出了血迹,但仍无一剑自守。

“四大名捕”里,追命的轻功最好。

王小石飞掠而出,急若飞星,追命已长身而起,要在半空截击王小石。

那头戴面谱的赵画四却更先一步,一脚飞踢追命,一面喝道:“你敢暗算!”

追命回腿接过一脚,对方却连攻十七八脚,追命腿若旋风,如舞双棍,格过这一轮急攻,但王小石早已逸出围墙……

王小石正要翻出围墙,无情一振腕,两道神箭疾地激射而出!

可是就在神箭激射的刹那,两张书页,飞旋而至,正切在箭身上!

书纸是轻的、软的。

但现在飞切而至的书页却比任何淬厉的暗器更锐利。

书页一到了鲁书一手中,就成了利器。

他扬手发出书页,边还咆哮道:“还敢对我们放暗器!”

同一瞬间,铁手和一直双手环抱、默不作声的顾铁三已两人四手交换了一招,然后都退了一步,身子晃了一晃。

就这么一阻之下,王小石已逃出神侯府。

只有舒无戏没有去追。

他在诸葛先生发出惨嚎的一瞬间,已反身往内掠扑。

他要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际,他惊恐已极的声音在寒月下清清晰晰地传了过来:“天啊,诸葛先生给人杀了!快捉拿刺客!”

“四大名捕”一听,神色灰败,如着电殛,登时无法恋战,追命和铁手循王小石逃逸的路向急追而去,无情和冷血则急回扑神侯府。

鲁书一、燕诗二、顾铁三则各对望一眼,那是一种“我们成功了”的庆幸之色。

半个时辰后,铁手和顾铁三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哇”地吐了一口血。刚才在神侯府那一战,他们两人动手最少,只交手一招,但战情最是激烈。

王小石急奔我鱼殿。

他身上还带着伤。

伤口的血正渗透着衣衫。

他手上的包袱还淌着血。

断头的血染红了雪地,一行滴到了我鱼殿。

“王小石回来了。”

“王小石得手了。”

“王小石提着诸葛先生的人头回来了。”

……

消息一个接一个,一次比一次更精确,更紧密。

在我鱼殿里等候消息的傅宗书一听,饶是他平日沉着干练、喜怒莫测,此际也不免喜溢于色。

——杀死诸葛先生这等头号大敌,毕竟是件大事。

他一面传令:“快传。”另向左右两座“门神”和龙八吩咐道:“王小石胆敢狙杀诸葛神侯,待我验明后,就给我当场格杀!”

龙八和两“门神”均恭声应道:“是!”当即发话叫刀斧手暗中准备。

语音才落,王小石已如一支箭般窜入大殿。在冬夜里,他额上隐然有汗,衣衫尽湿。

王小石一入大殿,便问:“太师何在?”

傅宗书反问:“诸葛的人头呢?”

王小石疾道:“请太师来,我立即献上。”

傅宗书道:“宫里临时有事,圣上已召太师密议,一时三刻,不能回来。太师要我先验查首级,明日才予你犒赏。”

王小石一跺足,“他不能来了?”

傅宗书道:“我来不也是一样。”

“不一样。”王小石叹道,“但也只好这样了!”

他把包袱扔向傅宗书。

龙八一手接过,打开一看,烛光映照下,赫然竟是一名马脸高颧汉子,还张开血盆大口,像要扑人而噬。

——那是尤食髓的人头!

傅宗书变色。

王小石已出刀。

他一刀斫伤了正要拔出金鞭的“门神”。

王小石同时出剑。

他一剑刺伤了正要扬鞭的“门神”执鞭的手。

同一瞬,他欺身扑向傅宗书。

傅宗书比他更快,迎面一拳,“咯”的一声,王小石鼻骨碎裂。

博宗书变招更速,一脚踹在王小石左胁上,“喀啦”的一阵脆响,至少有三根肋骨断在这一脚下。

傅宗书铁袖反卷,把王小石连刀带剑飞卷出去。

按着他发出一声断喝:“乱刀分尸!”

然后他反身掠向内殿。

——蔡太师就在内殿忘鱼阁里等他的消息。

——太师才不会往我鱼殿去面对一名“杀人犯”。

——而今“必杀诸葛”行动有变,应当立即通知太师才行……

王小石已给他击退。

王小石已为他所伤。

傅宗书身形甫动,倏然,飞跌中的王小石在半空奇迹般猛一挺身,“噗”的一响,一枚飞石,已迎面打到!

傅宗书怔了一怔。

在这一瞬里,他只想到:

王小石已受了伤!

这只不过是一小块石子!

自己练的“琵琶神功”,可以刀枪不入!

龙八额上也挨过一颗石子,也不过是栽了个筋斗而已!

怕什么?

……

往后他已不能再想下去。

那枚石子,来得奇急,而且十分突然,他避不及,也闪不开,但若真要全身腾挪,也可以避重就轻,让石子击在别的地方,他自己至多在地上翻几翻,滚几滚,撞上些椅子、桌子和手下而已!

傅宗书不想自己在手下面前显得那么狼狈。

他已运聚“琵琶神功”,要以铁砧般的脸来硬接这一枚石子。

可是他错了。

他不知道王小石在半天前,故意施以一石只伤而杀不了龙八,便是为了要使他作出错误的判断,也没料到王小石拼着挨他一拳一脚双袖来使他掉以轻心,才发出这一颗石子。

这一颗石子,已是王小石毕生功力所聚。

“噗”的一声,石子穿入傅宗书前额,像打破一粒蛋壳似地自后脑那儿贯飞而出。

王小石一招得手,已借傅宗书双袖飞卷之力,掠出我鱼殿。

龙八惊骇莫已,连忙扶住傅宗书徐徐倒下的身躯,睚眦欲裂,怪叫起来。

那两座“门神”,以及一干侍卫,拔刀亮剑,挺枪搭箭,猛追王小石。

王小石半瞬不留。

他断了骨头,但还有骨气。

他流了热血,但还有血气。

他杀不了首恶蔡京,但终于诛杀了另一大恶傅宗书。

他已得手。

他已甘心。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是:逃亡。

王小石开始了他的逃亡岁月。

逃——逃——逃——逃——逃——逃——逃——

逃亡的感觉是:你不甘心受到伤害,但偏偏随时都会受到伤害,而且任何人都可以轻易伤害到你。

逃亡不是好玩的。

王小石听过戚少商(详见“四大名捕”故事之《逆水寒》)说过他逃亡的故事:如果能够不逃亡,宁愿战死,也不要逃亡。一旦逃亡,就要失去自己,忘了自己,没有了自己。——试想,人在世间,已当不成了一个“人”,他还能做什么?

可是此际王小石不得不逃亡。

因为他杀了傅宗书。

傅宗书乃因仗蔡京之荫而起,充其量不过是“蔡党”的一个傀儡,他受任拜相为期也极短,且因巴结献谀于蔡京,作恶无数,为人鄙薄,日后正史里不见有载这一位“短命宰相”,稗官野史也大多只轻提略述——可是不管怎么说,王小石所杀的确是当朝宰相。

傅宗书一死,蔡京一党大受打击,唯赵佶仍对蔡京恋恋不舍,是以蔡氏父子,手上仍握有重权,也很快地便由蔡京再任宰相,重掌大局。不过,在这人事浮沉变动的短时间里,暴征苛政,缓得一缓,诸葛一党和朝廷正义之士,得以略展抱负,使天下百姓受济者众,虽只是昙花一现,但无疑能替窳败时局保留一线生机。

这不能不说是王小石之功。

——王小石倒戈一击之功。

——王小石那一颗石子的功劳。

当然,蔡京一党也因此绝不会放过王小石的。

蔡京决心要将王小石追杀万里、挫骨扬灰。

他自有布置。

王小石呢?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是:逃!

逃才能不亡。

为了不亡而逃!

是为“逃亡”。

王小石杀了傅宗书的事,很快就遍传天下。有的人说王小石大胆,有的人说王小石好胆,但几乎人人都认为王小石胆子虽大,性命难保。

性命难保是一回事。但人生里总有些事,是杀了头都得要做的——至少对王小石而言,这就是明知不可为但义所当为的事,要是重活一次、从头来过,他还是会再做一次的。

而且,至少到现在,他还没死。

他还没死,他只在逃。

他逃出京师,逃到洛阳,逃到扬州,逃过黑龙江,逃到吐鲁蕃,买舟出海,隐姓埋名,逃上高山,逃入深谷,如是者逃了三年。

整整三年。

三年岁月不寻常。

光阴荏苒,就算十年也只是弹指而过,但在逃之中的一千个日子里,风声鹤唳,杯弓蛇影,吃尽苦中苦,尚有苦上苦,那种岁月不是人过的。

更不是未曾逃亡过的人所能想像的。

——为了不露痕迹,就连一身绝艺,也不敢施展。

——为了忍辱负重,空有绝世之才,却受宵小之辈恣意折辱讪笑。

——为了真人不露相,以至天下虽大,无可容身,恓恓惶惶、席不暇暖。

就这样空负大志、忍辱偷生地活了三年。

——这是为了什么?

这都不过是王小石自找的。

——是他手上一颗石子所惹的祸。

是他一念之间所做下的事。

对一个在逃亡的人而言:逃亡本身还不是最苦的,究竟何时才能结束这无涯的逃亡岁月、恢复一个自由自在之身呢?这答案可能永不出现,这才是逃亡最令人绝望之处。

这使得受尽风霜的王小石,作下了一个决定。

——返京!

要看一个人是不是人才,最好是观察他倒霉的时候:是不是仍奋发向上;是不是仍持志不懈;是不是在落难时仍然有气势、有气派、有气度、有气节?

失败正是考验英雄的最好时机。

王小石虽然因为危机四伏,不敢再像以前率性而为、任侠而行,但在他浪迹天涯约三载春秋里,还是去了不少地方、学了不少事情、做了不少功德、结识了不少江湖上的英雄豪杰。

英雄莫问出处,要交真心朋友,正是应在一无所有时。这时候所交的朋友,多半都可以共患难、同闯荡的。至少,你没权我没势的,除了以心相交,彼此都一无所图。

王小石几乎每逃到一个地方,他都在那儿建立了他的友谊,增长了他的识见,以及扩大了他自己的关系。

——这难保不是王小石日后的本钱。

所以,有人曾问过:要是王小石不逃亡,他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答案很可能是一句话:

英雄都是在折磨历难中熬出来的。

人在危难中,有一件事是切切要避免的:那就是不可以怀忧丧志。

人在成熟里,不妨杞人忧天,但在生死关头里,却不可灰心丧志。

王小石既然要逃,就不放弃。

——不肯放弃他的生命。

——他的生命是他的。

他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就得要坚强、坚定、坚忍、坚持。

他记得诸葛先生一见着他,就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他也肯定地作了答复。

——大凡人为之事,无论争强斗胜,游戏赌博,必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有规矩法则必有打破规矩法则的方法和人。

——不破不立,是庸才也。能破只能称雄,要能立才能成大器。人要可破可立才能算人杰,而到最后还是回到无破无立,这才是圆融的境地,同时也自成一个规矩,直至其他的人来打破这个规矩。

——有时候,要部署杀局,少不免要用一两子冲锋陷阵,声东击西,去吸引敌方注意,才能伏下妙着。

——棋局里有极高明的一着,那就是到了重大关头,不惜弃子。

——真正的大移大动,大起大落,反而是极静的,一如星移斗转、日升月落,无不在动,但却能令人恍然未觉。

——惊雷总要在无声处听得,好诗总要在刀丛里寻觅。

——江湖后浪逐前浪,武林新叶摧落叶;小成小败,不成器局,死了丧了败了亡了,也没人知、无人晓。对一些人而言,宁愿一生匆匆也不愿淡淡,即使从笑由人到骂由人至笑骂由人,只要率性而为、大痛大快,则又如何!

——棋局里的一些妙招、伏子,开始下子时住往不知其为何,直至走了数步,或走数十招后,甚至在招紧关头之际,才会见招妙用来。

——持正卫道,跟一切无法无天的盗寇对敌,那是“公敌”,而不是个人的“私敌”。为天下对敌者可敬,为私利对敌者可鄙。“公敌”通常也是老百姓的“头号大敌”,也即是“天敌”——这才是不易收拾,不好对付的大敌。

——因为敌人厉害,所以结果非大成即大败,或者遗泽万民,败者尸骨无存,故而敌对之过程,愈发可歌可泣、可敬可羡!

——在江湖上,做人要做得相当坚强才能当得成人;在武林中,早已变成友无挚友、敌无死敌。甚至敌友不分,敌就是友,友就是敌。可是,当一个人的可贵,便在于他是不是历经波澜几经折磨之后还是一个人——或许,我眼中无敌,所以我“无敌”。

诸葛先生一见面就问了王小石那么多的话,等知道王小石确有决心并勇于承担之后,他才会默许王小石这样行动的。

在这之前,王小石确未曾见过诸葛先生,甚至也未与他通过消息。

如此,蔡京和傅宗书才会相信王小石确会手刃诸葛先生。

因而,蔡京、傅宗书才没料到王小石要杀的是他们两人!

所以,王小石才会“得手”。

他只“得”了“半手”:他只杀了傅宗书。

他初见诸葛先生之际,已不及也不便说其他的话了,两人之间,只有一见如故的信任和默契。

当时,尤食髓就在帐后,要是诸葛先生把他斥退,他必会向蔡党发出“事有蹊跷”的警示;要是直言,则教此人听去,早有防范,更是不妥。

这件事其实从来没有变过。

王小石上京来,因为志大才高,有意要闯荡江湖,一展抱负,但他却不一定要有千秋名、万世功,只想试一试。不试一试,总会有些憾恨。

可是对于蔡京一党弄权误国、专恣殃民,他一早就十分激愤、不齿。

他是非分明,但一向并不爱恶强烈。

他与苏梦枕、白愁飞结义,引为相知,一旦“金风细雨楼”大局已定,他自觉再留在楼里,难免会与白愁飞相争,且苏梦枕亦有些作为使他无法苟同,为免事端,他便离开红楼,专医跌打并治奇难杂症,顺便连白愁飞一向经营的字画店,也包揽了来过他的卖画医病的生涯。

十分自得其乐。

但当蔡京动用了傅宗书、“天下第七”、“八大刀王”,还有“六合青龙”之四,前来威逼利诱,要他非杀诸葛不可,反而激起他的一个念头。

——杀蔡京!

——除一大害!

——要是能杀蔡京,自己虽死无憾。

——就算杀不了蔡京,至少可阻止蔡京暗杀诸葛先生的阴谋,那也是一桩好事。

——要是杀不了蔡京,能杀得了傅宗书,也算是不枉了。

是以,他将计就计,决杀蔡京。

王小石绝非昏昧之辈:

他很清楚,真正欺上瞒下、只手遮天、怀奸植党、镇压良民的人,是蔡京而不是诸葛先生。

他很明白,真正险诈骄横、空疏矫伪、颠倒是非、无法无天的,也是蔡京一党而非诸葛先生的人。

不杀蔡京,朝政日非,一切兴革,无从着手。

——蔡京大权在握,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蔡京口才便给,足令人为他两肋插刀而在所不辞;蔡京书艺高妙、广结人缘,手上有无数心腹,在朝在野,唯一可以节制他的人,就只有诸葛先生。

——杀了诸葛,蔡京就可以恣意而行、目空一切了!

诸葛先生一向为民除害,鞠躬尽瘁,为保忠良,数遭罢黜,有他在的一日,还能为窳败朝政,保住一口元气;他力阻蔡京暗图篡登极位之野心,又力谏君王履行绍述遗志,所以常两面不讨好。他的四位徒弟,除暴安良、平寇扶正,但他们的大敌往往就是当朝权贵和土豪劣绅,有时处身于法理冲突、情义矛盾的两难处,受到朝官责难,遭到百姓埋怨,但他们仍力撑危局、力挽狂澜,以良知行事、以良心行道。

——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要是丧命了,蔡京岂不是可以横行金銮殿?天下岂不变了蔡京的了?

——更何况诸葛先生还是王小石的师叔!

所以王小石已一早决定:

不杀诸葛。

杀蔡京!

不幸中之不幸,大幸中的大幸?

大凡世上能功成名就者,绝少有笨人。

蔡京绝不是笨人。

他要不是绝顶聪明,也不可能长期篡居大位、位极人臣、朋党天下、翻云覆雨了。

他知道王小石未必对他忠心。

甚至也未必真心。

他派人跟踪王小石。

他先派赵画四和叶棋五紧蹑王小石之后,看他有什么异动——一有异动,先杀王小石;若无异动,俟王小石杀了诸葛先生后,一样也会杀了王小石。

——既然是王小石杀诸葛先生,蔡京还假意派人来通知诸葛先生,只是守门的“四大名捕”坚拒美意,后果自负;而诸葛之死,也变成是他们“自在门”门内自相残杀的事了。

到头来,若是皇上追究起来,最多也不过是往另一个“自在门”的高手:元十三限身上一推,不就了事。

蔡京聪明。

王小石可也不笨。

他苦无办法通知诸葛先生。

他也不能告诉他的朋友。

——所以无论方恨少还是唐宝牛,张炭或是温柔,都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打算。

蔡京为了加强王小石对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的厌恶与仇恨,他下令早已潜伏在“迷天七圣”当卧底的朱小腰和颜鹤发,故意引王小石一众人等去瓦子巷。

——瓦子巷里早已排好了戏,只等王小石一来就上场。所以有“四大名捕”强征暴敛的事。

那卖帽的“老板”,其实就是傅宗书身边的两座“门神”之一,这就是为什么王小石后来一见其中一座“门神”,就觉得眼熟。

蔡京还是低估了王小石过目不忘的本领。

——其中一名抬轿的“童子”,就是另一名“门神”,因为当时在瓦子巷里他曾吆喝了几句,是以王小石一听他的声音,就觉得有点耳熟。

蔡京也轻视了王小石入耳不忘的功夫。

当时,在轿中的无情,是叶棋五扮的:他故意当众“收红”、“抽行头”,并出言侮辱温柔,存心与王小石结怨,并在半途的雪地上暗算王小石;他是有意杀死唐宝牛、张炭或温柔,让王小石悲愤若狂,必亲杀诸葛和“四大名捕”方能甘心。

除了叶棋五在轿内施放暗器,还有赵画四以梅花施暗袭,当时,王小石和“天衣有缝”,已尽力抢救,但眼看还是棋差一招之际,却有人放出飞箭破去叶、齐的暗器。

王小石当时曾经仔细观察过受到暗狙的现场:

施放神箭及时援助的人是乘轮车而至的。

车轮在雪地上留下微痕。

于是王小石作出了判断:

这才是真正的“四大名捕”之首:无情!

无情的暗器不是靠内力发射,而是仗赖精巧强劲的弹簧机括,所以发出来的劲道虽厉,但与内力发射的暗器是略有不同的。

至于梅花,则是赵画四发的;他的轻功高明但内力却不如何,一旦以飞花施暗袭,内息微乱,攻敌之际,便总共震落二十五朵梅花。

王小石在愁石斋前的石板街,看过追命和铁手两人要请张炭回衙一行时所留下的痕印:铁手内力极高,下足过重,连石板都为之凹陷留痕,宛如铁镌。追命则长于轻功,踏花无损其艳——如果来的是铁手,梅枝必折;来的若是追命,梅花不落。

——更不可能会是冷血。

——冷血能拼,轻功却是不高。

那分明便是蔡京手下的人,故意使王小石以为是“四大名捕”向他下毒手。

这种做法已不止一次,也不只针对王小石,当日在“发梦二党”花府,任劳、任怨对群雄下毒,也用的是“四大名捕”的名义,后终让王小石无意间揭破,那其实是白愁飞主使的阴谋。

居心之毒,可想而知!

恰巧,那时际,张炭因偷盗了铁手和追命的《吞鱼集》,而遭两人追索。原来,蔡京等人在城里暗自收揽王小石的行动,精明干练的“四大名捕”亦有觉察,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王小石就是天衣居士的徒弟,也就是他们的同门师弟。

铁手与追命有意把张炭“请”了回来,而王小石过来要人时,冷血便有意一试王小石的武功。

四人之中,冷血血气方刚,比较沉不住气,便是他一力要“称称王小石的斤两”。追命与铁手觉得这也不妨,此事一直瞒着他们的大师兄无情。

是以,冷血与王小石一战之中,王小石终仍在三十招内不出刀剑,但也撒出石块,冷血并不计较“石子是不是武器”,放了张炭——其实不管成败,他只要和王小石一战,并无意要留难张炭。

这一战反而使王小石暗自惊心:

冷血已是“四大名捕”之末,武功尚且如此之高,要是自己真的要去行刺诸葛先生,“四大名捕”一旦联手,岂不是应和了江湖上那句:“四大名捕,天下无阻;四人联手,邪魔无路。”自己决无胜机!

——幸好自己横看竖看,都不似是邪魔。

——自己一直没有机会向诸葛先生说出原委,要是诸葛先生真以为自己蓄意行刺。单止派出“四大名捕”,就够不易应付了!

王小石暗自惕惧,在与冷血一战之后,只猛看手中掌纹,试图在相法中预知自己的凶吉安危,故令张炭大惑不解。

等到进入神侯府后,王小石一见诸葛先生,就感觉到这个人情练达的前辈,早已看出他的来意,并且绝对信任他的诚意:在七次问答之中,双方坦诚相对,既无辈分之隔,亦无群友之虞;两人都神会意传、肝胆相照。

后来,冷血与追命进来之际,冷血还向王小石做了一个鬼脸。

——像冷血这样一位冷峻的青年,居然向王小石做鬼脸,无疑让王小石很是诧异。

所以王小石“哦”了一声。

可是王小石毕竟是聪明人。

——在诧异之外,他也很快地体悟了冷血的用意。

——我们是友,非敌。

——你的用意我明白。

——我们支持你。

诸葛先生已用他门内特殊的联络方法,通知了他四个徒儿,一切佯作不知、将计就计,不妨照样与“六合青龙”的人起冲突,以助王小石计划得成。

诸葛先生唯一担心的是:

王小石是不是承担得起后果?

——无论事成与否,后果都十分严重。

王小石的回答令诸葛先生满意。

他觉得自己应该放心和放手,让这年轻人去做这样了不起的一件事。

于是王小石不杀诸葛。

他杀了尤食髓。

——尤食髓正是尤知味的哥哥。

——在“逆水寒”一案里,名厨尤知味出卖息大娘,与“四大名捕”中的铁手结怨,后来尤知味身死,尤食髓自然要为兄报仇,他原为蔡京司厨,是以转而至神侯府卧底。

王小石砍下了尤食髓的头颅,情况紧急,他已不及与诸葛先生解说原委。

他疾离神侯府。

“四大名捕”假意大乱、佯作要追——要是真的追,“四大名捕”也未必真的截不住王小石。

这一来,鲁书一、燕诗二、顾铁三、赵画四反而要留在神侯府附近探察局势,为傅相爷和蔡太师诿罪圆谎,王小石趁此赶至我鱼殿——敌人以为自己得利大捷之际,正是防守最弱、最易疏失之际。

当年,“六分半堂”的雷损就是利用这一点反扑“金风细雨楼”的。

这一点,王小石自然深记。

但他也没有忘记:“金风细雨楼”也反利用这一点,反制“六分半堂”。

——成败殊难预料,生死却未可知。

无论如何,都得一试。

在这之前,傅宗书曾下令要他在孔雀楼狙杀诸葛先生,他就断定诸葛决不会在楼上。

——要是诸葛先生在孔雀楼上,傅宗书就决不会在那儿:一、诸葛先生和傅宗书一向道不同不相为谋,傅设的宴诸葛未必会去,诸葛的邀约傅更不一定会到。二、傅宗书不会蠢到在叫人刺杀诸葛之际,自己竟会在当场,如此岂不是瓜田李下自暴居心。三、傅宗书既请刺客狙袭诸葛先生,自己当然不会在现场,以免“殃及池鱼”。

以傅宗书的地位,根本不必冒这种险。

所以王小石料定那一役只不过是个试验。

故此他也全力以赴——不如此就决不会派他行刺;但他在发出石子时留了力。

他所留的才是他必杀的一击。

傅宗书见王小石果然卖命,于是便放心让他去刺杀诸葛。

王小石算定自己如果“得手”,蔡京或傅宗书必予以接见——主要是强仇已了,不免喜极忘形,而且还须验明大敌正身,这正是他动手的大好时机!

只不过,蔡京仍是审慎过人。他去见王小石,一因是他自己主动找王小石,之前无人得悉;二因他带去的高手如云,根本不怕有人闹事,所以才会亲自出马。——一旦王小石提出“杀了诸葛要见他”的意思,他就反而不出来了。

——让傅宗书去验查人头就好了。

——有险不妨让人去冒。

有功不妨自己来领。

这是蔡京一向以来的做人原则。

所以,王小石才“得”了“半手”。

——如果蔡京也在,王小石是否能够也杀得了他呢?

——如要是杀得了蔡京,还杀不杀得了傅宗书?

——若是杀了蔡京,王小石又逃不逃得出我鱼殿呢?

这些答案,谁也不知。

幸与不幸,都是指已发生了的事情。

没有发生的事,谁也不知会是幸或不幸,不幸中之大幸,大幸中之不幸,不幸中之不幸,大幸中之大幸!

蔡京设给他一个局。

他破了局。

蔡京原拟利用他而除去一名政敌,结果,反而失去了手上一名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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