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一年的上半年是个很特别的时间段。
叶枝和锦徽先后被查出怀有身孕。
叶枝经过备孕的。她想要个女儿,每次看见平安蹦蹦跳跳地喊她姨母,她心都化了,更加坚定要生女儿的决心。
锦徽完全属于顺其自然。
她和易舷做那种事时不做什么防护措施,所以老二的到来也算在意料之中。
秦煜怀疑送子观音来沪城时没经过覃城,他和钟明雁也挺认真的,但怎么一直不见动静?
钟明雁逗他:“杭医生说了,这东西男人占主导地位。”
气得秦煜连续几天狠狠欺负了钟明雁,钟明雁求饶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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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东北有难,日本大肆侵略,国内反对声高涨。
沪城的金融体系因为前两年的金融危机持续恶化。
易舷忙得脚不沾地,锦徽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边照顾平安,一边时刻注意沪城各大机械厂的动静。
钟明雁匆匆告别秦煜和王新筠,带着两个同事赶往东北。记者有责任为全国人民如实报道东北的情况,他们义不容辞。
十月,沪城商界开始抵制日货,宏鑫百货商店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民众心意。
十月中旬,秦煜接到钟明雁的电话,战场上通信设备不稳,人声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声。
钟明雁断断续续的声音告诉秦煜,她晕倒了,被查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秦煜没有初为人父的惊喜,他的下意识握紧自己的拳头问钟明雁:“你要是还想继续报道,我可以……”
“雨时,来接我吧。”钟明雁不会冒险了。
十一月,锦徽得到了一个消息,章园的那个人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去了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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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二年的早春还未来,一枚炸弹炸开了沪城风声鹤唳的夜晚。
炸弹落到之处的的附近有一辆汽车,一名孕妇因为羊水破裂被紧急送往医院,这名孕妇是叶枝。
经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抢救,母子重获平安。
锦徽在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后,紧张了一天一夜的她终于可以呼吸一口空气。
秦煜已经将钟明雁和王新筠送往弘城避难,正带军前往沪城,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同年二月,平康出生在易公馆。
整个孕期,锦徽都是很舒服的度过,但在生产平康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外面炮火连天,锦徽足足痛了二十四个小时,才拼尽所有力气。
去往医院的路已经被炸毁,易舷提前请来的家庭医生在这个发挥作用。
杭瑾不在,她现在专心的投入到战地医生的队伍当中。锦徽生完孩子后的第二天,她才从前线下来徒步走回易公馆。
这时候的锦徽已经度过危险期,易舷一直陪在她身边。
易舷已经三四天没有合眼,神情憔悴。外面有一堆事等着他,而此时的他眼睛里只有他的太太。
杭瑾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出了房间。
门口坐着易舸,战争爆发以来,这对夫妻也很少见面。
“还想出去吗?”杭瑾问他。
易舸点头。
战争一开始,易舸就被杭瑾送到易公馆。她要时刻守在医院,抢救伤员,没办法一心两用操心易舸,只能把他送来。
易舷在外面忙着稳定局势的时候,易舸他们巩固了坚实的大后方。易舸是不愿意一直在后方的,他所入股和参与的发通银行、慧文医院和新报报社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威胁,他更想出去解决这些难题。
虽然腿脚不方便,但他有脑子、有能力也有和对方谈判的资格。
刚开始杭瑾不同意,但是现在她同意了。
“走吧。”杭瑾推他的轮椅走下斜坡,“我的院长在一个小时前死在炮火下。”
易舸回头看杭瑾,杭瑾很平静,当下的危急情况由不得她伤心难过。
“他是我的老师,更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我会继承他的遗志。”杭瑾停下,低头轻轻吻上易舸的额头,“我亲爱的丈夫,请你去带领慧文医院,让我更安心的去拿手术刀。”
战争持续到五月份才结束。
曾经的繁华都市满目疮痍。
锦徽抱着襁褓中的平康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心中有无数怨言难以说出。
孩子们眼中的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应该看到阳光、雨露、五彩缤纷的花海,应该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平安坐在窗子的书桌后,放下数学题册对锦徽叹气说:“妈妈,今年您的花应该不会开了。”
春天过了,花不会开了。
平安双手撑着脑袋又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小弟弟?我想舅妈了。”
结束战争的秦煜只是匆匆到易公馆看了锦徽一眼,直奔弘城。
他赶上了钟明雁生产。
钟明雁顺顺利利,母子平安,
钟明雁让秦煜给他们的儿子取个名字,秦煜想了一晚上决定起名“弘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在弘城出生。
钟明雁接受了,还说取的挺有地域特色。
王新筠当即给秦煜翻了一个白眼。
当年秦煜出生,秦霹雳也给取名“覃生”,理由也是在哪生就叫什么名,俗气的很。
没想到多年过去,这爷俩起名竟然还是一个路子。不过,如果没有这场战事,说不定他们真的会拥有“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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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三年夏,上江理美回到沪城。
锦徽在机场迎接,她准备了两束花,玫瑰属于上江理美,兰花属于她的女儿。
兰儿已经五岁了,完美继承了她父母优越的五官,长得十分漂亮,像一个小娃娃。
五年前锦徽收到兰儿的婴儿照片时,她就问上江理美自己现在生个儿子来得及吗?她想要兰儿这个漂亮的儿媳妇。
但是当上江理美看到平康的照片时顿时反对这门亲事,说平康长得像易允谋,实在没什么意思。电话另一边的杜隽居然也在附和。
锦徽想说,她的平康可有意思了,性格和她是一模一样的,特可爱。
可是亲家还没当成,今年年初杜隽去世了。
胸部中弹,他撑了十年,已然是一个奇迹。
杜隽是在上江理美的怀里走的。临走前,他说上江理美是他这辈子唯一争取到的东西。
上江理美埋怨他:“我才不是东西,我是人。而你杜晚成才真不是东西。”
上江理美没什么好遗憾的,杜隽给了她完美的爱情和一段幸福的婚姻,留下一位善良的母亲和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儿。
这是她没有想到过余生,她很满意。杜隽给他的爱,会是支持她后半生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上江理美改了名字,舍弃了日本养父的姓氏,改名李美。
她知道现在所有中国人都恨日本人,她也恨啊。可是她的去世养父母对她又是真心实意的好,于是决定留下他们给自己取的名字,改姓了李。
兰儿随了她的名字。
杜隽的身世让人唏嘘,他既不想让他的女儿随他的姓,又不想让她跟着他的生父的姓,干脆就随着姓李。兰儿出生时,花盆里的兰花开了,杜隽给她取名李兰儿。
上江理美觉得不错,还直接当作英文名。
上江理美决定留在美利坚,与杜隽的母亲一起生活。这次回国是想带兰儿见见她父母的朋友,看看父亲的家乡,了解父母的过往。
上江理美是个前半生没有根的人,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有。
锦徽给他上江理美准备了一个小型聚会。
七八年前还是倔强的单身女人们,如今都带上了孩子。
上江理美一眼就看中平安了,连夸好几遍易平安肯定比她爹厉害。
一个女人的性情不会因为更改名字而改变的,李美女士还是喜欢和易会长比个高低。
易舷不跟她一般计较,端着酒杯和秦煜说东北的事。
秦煜在东北的铁矿被占了,他气了一阵子,想到现在的东北局势,他也直挠头。
那边的仗轮不到他打,可是一想到佟云争那小子梦想成真,他怎么那么烦。
“什么年代了,还内阁大臣。”秦煜不屑地切了一声,“还伪政府,蹦跶不了几天。”
易舷说:“徽儿还不知道佟云争在那边。”
“迟早会知道的。”秦煜将一封请柬给易舷看,“那小子上个月给徽儿递了请柬,我给拦下来了。”
易舷看了一眼,没当回事:“徽儿不会去。”
“你确定?”
“我现在连天津都不想去,还去东北?”锦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来拿平康的小玩具,经过他们的桌子时顺手提溜走一串紫红色的葡萄。
秦煜嘶了一声,他想说这串葡萄他还吃呢。
易舷耸耸肩笑说:“酒窖有上好的葡萄酒,喝点?”
秦煜看了一眼园子里正在说话的钟明雁,轻抬下巴,说喝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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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五年,锦徽和易舷的小女儿平畅出生了。
纯属意外。
老大平安是长相随了母亲性情更偏向父亲的女孩子。
她是易舷的第一个孩子,是易舷放了最多心血着重培养的接班人,他对平安给予厚望,半点差错都不允许发生。事实上,平安也从未让易舷失望过,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做事风格简直是一个翻版易允谋,一点不用人操心。
老二平康就不一样了。长的倒是随着父亲,可这心大的脾性也太像锦徽了。
他心大到上幼儿园迟到干脆直接躺着睡觉的程度,每次锦徽因为这种事头疼的时候,易舷总会不咸不淡的来一句:“像你。”
气得锦徽红烧肉都少吃了两块。
最让锦徽无能为力的是,易平康居然喜欢撒娇,没事就抱着锦徽,一口一个“我爱妈妈”“妈妈爱我”这类的话。小时候还觉得可爱,长大一点就担心性格会优柔寡断。
易舷嫌平康没骨头,把他扔到覃城和表哥弘生玩。人家弘生不愧是秦雨时的儿子,两岁就敢上树掏鸟窝,上房顶翻瓦片,拿子弹学数数,骑马当代步,小混世魔王一个。
锦徽觉得平康跟在这个表哥后面,说不定还真能锻炼出小小男子汉的样子。可是一周过去了,她竟然看到她的儿子耳朵上别着小野花给树上的弘生鼓掌加油,丝毫没有想上去的欲望。
钟明雁觉得平康身上有一个特别好的特点,他不哭不闹适应力很强,将来一定会是非常的孩子。
锦徽倒想多宽慰一下钟明雁:你家的大小两个魔王,适应能力更强。
所以当平畅意外来临时。锦徽和易舷打了一个赌,看看平畅的性情更像谁。
结果呢,他们的小女儿竟然像泰华园那两口子。
锦徽生平畅那年已经三十五岁了。
这是她的事业最辉煌的时期,也是她精力最有限的年纪。她可以将孩子的教育都扔给易舷,但易舷正处于带领宏鑫公司转型和沪城商会整改的关键时期,也做不到工作和家庭的兼顾。
这就给了蠢蠢欲动的易舸和杭瑾最好的机会。
当年杭瑾的一句玩笑话成了真,真把这个老三给抢过来了。于是杭瑾和易舸开启了如何养育平畅的拉锯战。
易舸说自己的古董需要有人会看,杭瑾则说自己的医术要有人继承。
这两人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问平畅:“你要跟着伯父学看古董?还是和伯母学解剖啊。”
那会儿小平畅才一岁多,她哪懂这些。
平安这时候会插句话:“伯父伯母干脆自己生两个就平分喽。”
“……”易舸立刻给平安一个苹果,“把刚才的话顺着苹果咽进去。”
杭瑾则开启教育:“小孩子别说这么恐怖的话。”
易舸和杭瑾半点都没有想生孩子的欲望,两人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