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肯服我配的丹丸,此刻脉象断不会如此紊乱。”
苏欢皓首微摇,
“想来颜大人仍记恨廷尉寺断案之事,对我心存芥蒂,所以……不肯信我这剂药方。”
这话在场诸人皆是心领神会。
———若非苏欢当初在廷尉寺当众验尸,颜覃也不会丢了吏部尚书的乌纱帽。
他对苏欢多有防备,不愿用她的药,本就在情理之中。
“那这可如何是好?”孙安满面焦灼,“照此看来,颜大人的毒已然侵入五脏,耽搁这许久……苏二小姐可有破解之法?”
苏欢沉吟片晌,
“他此刻的情形,比上次诊脉时凶险数倍。此刻煎药已然不及,唯有施针先行稳住生机,若能唤醒神智,便尚有一线生机。”
张总管长舒口气,躬身急道:“有劳苏二小姐出手!”
苏欢颔首,示意众人将颜覃抬至侧榻平放。
随即取出针囊,葱白指尖捻起泛着寒芒的玄铁针,映得她墨眸沉静如渊。
她神色淡然落针,看似不疾不徐,实则快如闪电。
不过瞬息之间,颜覃的额间、腕脉处,已密密麻麻扎了数枚银针。
裴砚秋站在一旁凝视。
这是他头回亲眼见苏欢施针,只觉针影翻飞如蝶,心中又惊又乱。
颜覃自始至终双目紧闭,未有半分苏醒之兆。
裴砚秋暗自忖度:颜覃已然这般模样,莫不是……已是油尽灯枯?
若真是天命已至,任凭苏欢有通天手段,怕是也回天乏术。
这般想着,他心底竟隐隐生出一丝窃喜———
人死如灯灭,这般一来,颜覃便再也说不出半句不该说的话……
“取玉盏来。”
清冽嗓音骤然响起。
张总管反应极快,当即应喏,命人取来一只羊脂玉盏,双手奉上。
苏欢将玉盏置于颜覃手边,抬手拔下他指尖的玄铁针。
一颗乌色血珠瞬间渗出,悄无声息滴落在莹白的玉盏之中。
“这竟是毒血!?”
孙安惊得瞳孔骤缩。
颜覃当真中了毒!且竟被苏欢当场逼出!
先前他尚有几分疑虑,此刻亲眼所见,再看向苏欢时,已是满心震撼与钦佩。
虽早已知晓苏欢医术通神,可每次见她这般举重若轻地扭转乾坤,仍是忍不住心惊——
这般年纪,便已有如此造诣,当真古今罕有……
苏欢又依次拔下颜覃其余指尖的银针。
片刻之间,那羊脂玉盏中,已积了小半碗乌血,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腥气。
孙安凑近瞧了瞧,又嗅了嗅,眉头紧蹙:“此毒好生古怪,我行医数十载,竟从未见过。”
苏欢头也未抬,伸手撩开颜覃的衣袖。
张总管惊声道:“这、这是何物?”
只见颜覃的手腕之上,竟有一条青黑色血线,如活物般蛰伏在皮肉之下,似要破体而出。
那模样,看得人头皮发麻。
孙安亦是一惊,转头看向苏欢,语气凝重:“苏二小姐,这情形……瞧着竟不似寻常毒物?”
他也算见多识广,可这般诡异的迹象,实在超出了常理。
苏欢指尖一顿,眉尖微蹙。
孙安见她这般模样,心头越发沉凝,斟酌着问道:“莫非……连苏二小姐也觉得棘手?”
苏欢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上次为颜大人诊脉,只觉他心绪郁结,体虚乏力,并未细查。彼时开了调理的方子,便让他回去了。”
“那这……”
孙安心头的不安越发浓烈。
张总管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满脸茫然:“这毒当真那般难治?连苏二小姐都这般说辞,若是颜大人醒不过来……”
孙安并未立刻回应,沉吟片刻,忽然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颜覃手腕上的青黑血线。
这举动看得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孙御医?”张总管低声唤道,正要追问,孙安却率先看向苏欢,神色惊疑不定。
“苏二小姐,这……这会不会是……”
他语气艰涩,似是难以启齿。
苏欢抬眸望来。
孙安深吸一口气,字字凝重:“他这症状,怎么瞧着……像是中了蛊术!?”
话音落下,静思院内一片死寂。
张总管惊得双目圆睁:“什么!?蛊术?”
裴承衍微微眯起眸子,神色未变。
秦铮与于穆皆是满脸茫然,蛊术?那是什么东西?
唯有裴砚秋,闻言瞬间浑身一僵!
他霍然挺直脊背,目光死死盯着颜覃,恨不能立刻冲上前看个究竟。
可他与颜覃之间隔着数人,视线被挡,竟是半点也瞧不清。
裴砚秋只觉得心痒难耐,如猫爪挠心一般。
蛊术!?
颜覃竟然中了蛊!?
那岂不是明摆着,是他背后那位主子下的手!?
难道……那位已然决意要舍弃颜覃这枚弃子!?
可颜覃向来对那位忠心耿耿,先前他几番试探,甚至当面争执,早已笃定这一点——
颜覃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背叛那位主子!
可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承衍似是察觉到他的异动,目光扫了过来。
那眼神带着几分审视与探究,看得裴砚秋脊背发凉!
他连忙低下头,垂下眼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生怕被裴承衍看出破绽。
可心底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颜覃知道自己中了蛊吗?
几乎是瞬间,裴砚秋便有了答案。
这般明显的痕迹,颜覃怎会察觉不到?他定然早就知晓自己被舍弃了!
所以,他才任凭身体日渐衰败,连御医都不肯请!
颜覃这是……甘愿赴死?!
那他这般自寻死路,究竟是想换什么?
裴砚秋僵硬地转动目光,最终落在秦铮身上。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猛然浮现。
裴砚秋的手指微微颤抖。
颜覃该不会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