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恩月再抬起头来时,手中的方案已经优化过。
她站起身来,一边活动有些僵硬的腰和脖子,一边回想和严敏的谈话。
盯着淡淡发黄的护眼界面,她不禁感慨严敏专业的知识储备为她提供了更多的可行思路。
虽然加大了她自身的工作量,但也诞生出了比原本方案更加完美契合的优化思路。
停下腰和脖子的动作,她伸手去够茶杯。
转身就将茶渣倒掉,随后就推门出了办公室,朝着茶水间走去。
在路过走道时,她扭头朝严敏的位置撇去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在座位上。
茶水间的门是半掩的,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
白恩月端着空马克杯,手背还贴着的纱布,边缘微微卷翘,散发出淡淡消毒液的味道。
她本打算推门,却听见里头漏出熟悉的名字——自己的。
“……要不是白首席临时掉链子,发布会至于延期吗?外网通稿都发了,现在又撤回,股价今天一开盘就往下掉。”
“啧,听说她被绑架?谁知道真假,搞不好是公关剧本。”
“反正锅甩到她头上最方便,谁让她是架构负责人。”
声音不高,却带着锋利的笑,像玻璃碎在瓷砖上。
白恩月垂眼,杯沿在指尖转了个圈,金属勺轻轻撞出“叮”的一声。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蒸汽扑面而来,里头三人瞬间噤声——都是隔壁数据组的姑娘,平时点头之交。
此刻她们表情尴尬,咖啡机还在咕噜咕噜,像替她们打圆场。
“继续聊,别停。”白恩月先开口,语气平静,甚至带了点笑,“我也想听听第三方视角。”
最年长的女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攥着搅拌棒没敢动。
年轻的那个硬着头皮开口:“白首席,我们……就是随口抱怨,没别的意思。”
“抱怨合理,延期确实给大家添了麻烦。”
白恩月把杯子放到台面,发出清脆的“嗒”。
她抬眼,目光扫过三人,没有质问,只有陈述。
“发布会延期责任在我。让各位加班返工、让公关部通宵改稿、让市场组重新对接媒体——这些成本,我背。”
她顿了顿,拿起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黑色液体在杯壁旋出漩涡。
“但延期不是摆烂,是留窗口。窗口期只有七十二小时,我会把伦理沙盒的延迟再降,把多脑并联的容错率再提百分之五十。让股价掉的点数,用技术溢价赚回来。”
她抿了一口咖啡,苦味滚过喉咙,声音却愈发清晰:“如果最终demo没做到我说的,欢迎找我对峙——我绝不逃避。”
茶水间只剩咖啡滴漏的声响。
三人面面相觑,年长女生先开口,声音低却诚恳:“白首席,对不起。我们……等发布会那天,会去现场给你加油。”
“不用给我加油,给产品加油。”白恩月笑了笑,抬手示意她们继续冲泡,“咖啡凉了,苦味会放大——趁热。”
她转身离开,背脊挺直,纱布边缘在灯光下白得刺眼。
门关上的瞬间,里头传来小声议论,却不再是嘲讽,而是带着兴奋的猜测:“延迟还有降低的空间?那咱们是不是能反超星创?”
白恩月没回头,嘴角微扬。
她回到工位,把半杯咖啡放到一边,戴上耳机,屏幕上的倒计时鲜红依旧。
十指交叉,活动僵硬的手指......
门毫无征兆开了,“对了......”
白恩月下意识以为是严敏,可抬头鹿鸣川带着微笑就闯入她的视野。
她愣了半秒,随即摘下耳机,指腹在牛仔裤上随意抹了抹。
“刚开完会?”白恩月看着对方眼角的疲惫,先开了口。
她走近,声音轻,却先一步伸手去探他眼角的血丝。
指尖尚未碰到,就被他反手握进掌心,掌心温度滚烫,带着秋阳晒过的干燥。
“嗯嗯,等会还有另外的安排,想着趁这个间隙来看看你。”
鹿鸣川把保温袋递给她,语气像在汇报项目,“我让他们特地又做了一份山药排骨汤——保温层最底下,没放胡椒,怕你胃难受。”
“可我刚吃过......”其实她说的刚刚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前。
鹿鸣川却不管那么多,率先将保温袋解开,热气裹着桂花香瞬间炸开。
随后又给她盛汤,汤匙递过去时,顺势垂眼看她右手纱布:“换药了吗?”
“换了,早上护士换的。”她故意活动五指,示意灵活度达标,“不影响敲键盘。”
鹿鸣川没接话,舀了一颗松饼放到她碟里,动作轻,声音却低:“我听说——有人把延期锅甩给你。”
白恩月叉松饼的手一顿,随即笑出声,眼尾弯成月牙:“鹿总消息很灵通嘛。”
她把松饼一口咬掉半块,鼓着腮帮含混道,“放心,我当场就回敬了过去。”
鹿鸣川被她逗得弯唇,却很快收住,指腹蹭过她手背的淡红划痕:“疼不疼?”
“疼啊,”她故意拖长音,趁他眉心蹙起前,又补一句,“但疼才记得住——下次不一个人乱行动了。”
白恩月故意这样说道,只是为了减轻对方的担心。
鹿鸣川这才从风衣内袋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A4纸,推到她面前——是董事会今早的临时决议:发布会若成功,将额外追加1%股权激励给“核心攻坚团队”,署名栏里,白恩月的名字和张教授排在第一行。
“老头子们嘴硬心软。”他声音低,却带着光,“他们知道你的重要性。”
白恩月盯着那行印刷体,睫毛颤了颤,再抬头时,眸子里已映出鹿鸣川为她骄傲的模样。
她伸手,小拇指勾住他的,轻轻晃了晃:“鹿鸣川,我有没有说过——”
“嗯?”
“风言风语跟我无关,我只在意你的看法。”她声音轻,带着几分愧疚,“我还是想再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
鹿鸣川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掌心温度透过纱布渗进伤口,竟比任何止痛药都奏效。
他低头,吻落在她腕间那朵小小的纱布“梅花”上,声音闷在布料里:“即使不用特意说明,我们也能互懂对方的心意,难道不是吗?”
见他说得是那样自然,白恩月眼眶不禁发热。
“是这样的,所以——”
“我们才会携手走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