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高杰浑身一震,手中的茶水碗“哐当”落在地上,碎瓷四溅。
噩耗如惊雷般炸在耳边,他猛地瘫坐在椅子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从心底翻涌而上,眼眶瞬间赤红,声音哽咽: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他征战半生,历经大小战事无数,却从未打过这么憋屈、这么凄惨的仗!
明明是精心策划的偷城,顺利摸进徐州城,却发现是座早已布好的空城;
本想趁虚夺城,转瞬就陷入炮火与洪水的夹击,连像样的抵抗都来不及组织;
敌人的心计之狠,竟直接掘河淹城,城内守军怕是早已全军覆没;
自己拼了命才逃出来,那些驻守炮台的“将士”想来也已凶多吉少。
仅仅一场徐州之战,他带来的六千人马便近乎全军覆没,再加上高成那边折损的,麾下八千老营兵竟损失了六千,硬生生被打残。
万幸的是,淮安府还有邢夫人留守的两千老营兵,算是为高部留下了一点根基。
可兵败徐州的阴影死死笼罩着他,他越想越迷茫:
经此一败,兵力大损,士气崩塌,高部未来要怎么走?
还能守住淮安吗?
北朝军队会不会乘胜追击?
高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心头一片茫然,竟不知未来在何方。
他不得不沉下心来反思——
往日里,有邢夫人在身旁出谋划策,即便遭遇战事不利,也总能想出办法周旋,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保住有生力量。
可如今,他与高成各自领军,却接连惨败,一个全军覆没,一个溃不成军。
看来,离开了邢夫人的指点,他与高成终究难成大事,高部也根本没有前途。
思来想去,高杰缓缓攥紧拳头,眼底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
罢了,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即刻回淮安,回到邢夫人身边。
只要有她在,高部或许还有重整旗鼓的可能。
徐州城内早已沦为一片泥泞泽国,洪水退去后,浑浊的泥浆没及脚踝,稍一迈步便会深陷其中,脚下的烂泥裹着腐叶与碎石,散发着潮湿的腥气。
别说驻军屯守,就连寻常涉足都难如登天,街巷里还残留着房屋倒塌的断梁、被炮火炸碎的砖石,以及散落的兵器甲胄,处处透着战后的破败与狼藉。
吴广索性放弃了入城的念头,将大军驻扎在北炮城——
这里地势较高,不受泥泞困扰,又能牢牢掌控黄河故道的水道,算是个稳妥的临时据点。
安顿妥当后,他立刻派斥候分队四散探查,摸清敌军的残余动向。
斥候们一路搜寻,最终在石狗湖一带找到了线索:
湖边的空地上,还残留着敌军仓促搭建的营帐遗迹,帆布被炮火引燃,焦黑地黏在地上;
湖畔的草丛里、水泽中,散落着两千六百多匹战马的身影,有的早已没了气息,有的则焦躁地原地打转,蹄子深陷泥中难以动弹;
更令人心惊的是,茂密的芦苇荡里,竟藏着一条黑漆漆的地道入口,入口处被洪水冲刷得狼藉不堪,而湖面上,数千具敌军尸首漂浮着,个个面色青紫,衣衫湿透,显然是被活活淹死的——
想必是地道被洪水灌满后,这些人在绝望中挣扎,最终被水流冲出地道,成了湖中的浮尸。
风一吹,尸首随波晃动,腥臭味弥漫开来,看得斥候们心头发紧,暗自咋舌:这仗打得,真是太惨了!
斥候们将探查结果一一禀报,吴广听后,大致还原了整场战事的收尾,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却也难得生出几分恻隐。
他当即下令,让麾下新兵分头在城外开阔处挖坑,将湖面上的浮尸、街巷里的遗骸尽数打捞上来掩埋——
死了这么多人,若是任由尸首曝尸荒野、漂浮水上,天一热必然会滋生疫气,到时候连累自家军队就得不偿失了。
新兵们虽有抵触,却也不敢违抗,扛着铁锹锄头四散忙活,泥土翻飞间,一个个土坑渐渐成型,将那些战死、溺亡的敌军将士草草安葬。
处理完这些琐事,吴广心里的得意劲儿又上来了,背着手在帐中来回踱步,忍不住沾沾自喜:
一战功成,歼灭敌军五千七百余人,缴获战马军械无数,这般战绩,怎么看都是天大的功劳!
他越想越乐,甚至开始盘算着到了微山城,该如何在吴川那厮面前好好显摆一番——
谁让吴川没参加过大凌河之战,没经历过那种绝境求生的硬仗,平日里居然还敢常常讥讽他不善用兵、只会耍些歪门邪道!
这下好了,徐州之战的战果摆在这里,正好教教那厮,什么才是真正的打仗,什么才是能守住性命、打垮敌人的真本事!
想到吴川可能露出的惊讶神色,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嘿嘿嘿的笑声里,满是扬眉吐气的畅快。
与此同时,远在洛阳府至西安府一线驻守的马岱,却没有吴襄那般从容底气。
吴襄坐镇后方,前方有吴川、吴广两员家将驻守,这两人皆是历经大仗、见过血的老手,遇事能独当一面,无需他过多费心。
可马岱麾下,只有一万名新兵,这些士兵大多是仓促征召而来,虽经过些许训练,却也称不上精锐——
不说全是歪瓜裂枣,可放眼望去,竟没几个真正出挑的,论战力、论经验,都远不及吴襄麾下的部曲。
好在马岱自身精通骑射,一手箭术出神入化,又常年驻守在关中平原这等利于骑兵驰骋的地界,心里早已盘算妥当:
无论如何,也要亲手培养出一支能征善战的骑兵来,唯有如此,才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不被旁人轻视。
而眼下,最要紧的战马难题,总算有了眉目——
兵部与五军都督府从各处凑了五千匹战马,陈奇瑜给吴襄分配两千匹战马,又给马岱送去两千匹战马,给他们用于传令与亲军所用。
想到这里,马岱望着营外空地上正在吃草的战马,眼底闪过一丝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支新兵骑兵队日后驰骋疆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