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岱倒是从一万新兵里,硬生生挑出了两千名好手——
说起来,湖广一带的汉子本就带着股天生的彪勇,尤其是那些籍贯靠近西南土司地区的,更是悍不畏死,骨子里藏着股敢打敢冲的狠劲,抡起刀来不含糊,眼神里的凶光半点不输给老兵。
只是骑马这事儿,入门倒不算难,短短几日便能让战马听话,可真正的骑战,却是难如登天。
要在颠簸的马背上稳住身形,还要精准地挥舞刀枪、拉弓射箭,做到眼、手、脚、心合一,绝非短时间内能训练成型的,往往一个简单的马背射击动作,就得反复练习上百遍,才能勉强找到准头。
马岱每日亲自督训,看着新兵们在马背上摔得鼻青脸肿,却依旧咬着牙爬起来继续练,心里既欣慰又焦急——
时间不等人,战场之上,可不会给他们太多成长的机会。
马岱肩头的防御任务,理论上算得上是万分艰巨。
南阳本是黄得功的北伐辖区,洛阳则归属于何腾蛟的防区,如今这两处要地的防御重担,尽数压在了他的身上。
锦衣卫早已将南阳、洛阳两地敌军将领的虚实、兵力部署打探得一清二楚,密密麻麻的情报递到案前,马岱却没心思逐字逐句细究,只粗粗扫了几眼,便将情报扔在一旁,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管他什么敌将、什么部署,战就是了!
只要他马岱还活着,只要这两千骑兵能练出来,就定然不会让敌军越过自己的防区半步,守住关中门户,便是他唯一的念头。
这想法,才是真正明军将士该有的正常心气。
世人总说明军战力孱弱,却不知明军的战斗力,从来都不取决于装备的精良与否,而在于粮饷是否足额。
军中向来流传着一句话,道尽了其中的关键——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这话绝非空谈,而是无数将士用鲜血换来的箴言。
过去几十年,大明的战斗力之所以每况愈下,节节败退,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将士们连肚子都填不饱。
空着肚子、穿着破烂的甲胄,拿着劣质的兵器,却要在战场上跟穷凶极恶的流贼厮杀十六年,又跟装备精良、战术凶悍的后金周旋十几年,能撑到这般地步,已然是靠着一股残存的血气在硬扛。
倒也不是国库真的拿不出粮饷,纯粹就是上下官吏层层盘剥,个个贪得无厌。
皇帝深居内宫,不晓民间疾苦,更不知朝堂的龌龊,总以为拨下去的粮饷早已足额发放到将士手中,满心疑惑:
为何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肯好好打仗?
他哪里知道,那些粮饷在运输途中、在各级官员的手中,早已被克扣得所剩无几,真正能到士兵手中的,不过是杯水车薪,勉强够维持性命罢了。
更令人发指的是,大明的贪官们早已没了底线。
就连关乎将士性命的军械铸造,他们都敢以次充好、偷工减料——
铸造的火炮,炮管薄厚不均,一开炮就容易炸膛;
打造的刀枪,用的是劣质铁料,砍不了几下就卷刃、断裂;
箭矢的箭簇,更是脆得像陶片,射出去连皮甲都穿不透。
这般劣质的军械,让明军在战场上处处受制,多少将士不是战死在敌人的刀枪之下,而是死于自家军械的故障:
火炮炸膛时被活活炸死,刀剑断裂后被敌人反杀,箭矢失效后沦为活靶。
死于军械问题的将士,甚至比直接战亡的还要多,这般荒唐又凄惨的局面,正是大明王朝走向覆灭的缩影。
原历史上,孔府衍圣公孔胤植在明亡后两年便魂归幽冥,深究缘由,无非是忧思过度、积郁成疾。
明末的山东本就乱得像一锅粥,贼寇四起,鞑骑扰边,国破家亡的阴霾压得人喘不过气,闯军建政、关外铁骑入主中原,短短数年,天翻地覆。
孔家为求自保,先后写下两道降表,屈膝于新主,这般折节之事,于世代承袭圣脉、标榜忠义的孔府而言,是刻在骨血里的耻辱。
要说孔胤植心中不羞愤,那是绝无可能。
身为孔家主,肩负着千年圣裔的名头,却在乱世中进退两难,一边是祖宗基业,一边是家国大义,最终只能忍辱偷生,这份良心上的谴责日夜啃噬着他,日积月累,自然折损阳寿,英年而逝也属情理之中。
须知新旧势力交替之际,世家大族的家主往往是最煎熬的,既要保全族人,又要背负骂名,良心的拷问、世人的非议,层层叠加,大多会集郁成疾,能在这般境遇里安享长寿的,多半是寡廉鲜耻、毫无底线的天生坏种。
可此界的历史,早已被朱有建改写——
大明未亡,山河依旧,更让孔胤植欣喜若狂的是,孔家世代期盼的“孔圣人入渭水”的遗愿,终在他手中得以完成。
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的孔胤植,面色红润,目光有神,言谈间中气十足,那股精神头,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要旺盛,半点不见往日的愁容与颓态。
这份顺遂与荣光,皆源于朝廷的恩宠。
远在京城的乾德皇帝,特意下旨,为孔家打造了功勋牌坊,一溜七座,全是用上等琉璃彩料雕琢而成,高大巍峨,气势恢宏,矗立在孔府门前,彰显着圣裔的殊荣与皇家的厚爱。
不仅如此,皇帝还下旨将曲阜的孔林迁至关中,与孔府相依,又将渭南闲置的郡王府重新修缮,雕梁画栋,焕然一新,直接赏赐给孔家作为新的府邸,府第规制依旧沿用郡王府的标准,半点不曾缩减,这份礼遇,可谓是旷古烁今。
更让孔胤植感激涕零的是,朝廷设立学政监后,直接将西安府的教谕之职授予孔家,陕西其余各府的学政,也尽数由孔家子弟或亲信出任。
执掌一方文运,教化一方生员,这是对孔家千年文脉最直接的认可,也是读书人所能企及的至高荣耀。
这般接二连三的恩赏,层层叠加,要说孔胤植不感动,那便是欺瞒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