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栖野闻言,却只是不以为然地轻轻摇头,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容:“这世间事,孰是孰非,又岂能仅凭表象论断?谁能预料,昔年那清辉澄澈、高悬九天的明月,为何会一朝坠落,染上猩红?其中缘由曲折,外人如何得知……莫要过早定论。”
他的目光投向秘境深处那混沌未明的天际,声音里透出一丝罕见的凝重与疲惫:“夜冥霜现世,明月仙尊行踪成谜,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看来此番天梯法则之争,远比预想中更为艰难。”
“哐当”一声,江晏将手中那柄陪伴他征战多年的赤焰长刀重重插入焦裂的地面,整个人向后一瘫,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老子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这劳什子天梯法则,谁爱要谁要去!老子现在只想赶紧出了这鬼地方,回家吃我娘烙的,热乎乎的肉饼!”
君栖野看着他这副毫不作伪的疲懒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真实的羡慕,轻轻叹道:“……你倒是潇洒。”
那声叹息很轻,却沉沉地落在地上。
他眼中原本明亮的光彩略微黯淡下去,临行前,家主与族中诸位长老殷切期盼的目光,千叮万嘱的话语,此刻仿佛又压在了肩头。
“栖野,君家的未来,系于你身。”
“务必……将天梯法则带回。”
君栖野有些烦躁地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回佩剑上,那枚陈旧却精致的平安结剑穗,或者说,其实更像个扇坠。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问虚空,又像是在问自己:“这剑穗……我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脑海中对此物的来历一片空白,毫无印象,不仅如此,他随身携带多年,从不离身的那柄玉骨折扇,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踪影。
他暂时压下心头的纷乱,正欲低头催促瘫在地上的江晏动身,视线却无意间扫过对方那柄斜插在地的赤焰长刀。
君栖野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好笑地开口:“我记得,你这柄焚荒,是以整块赤焰玄铁锻造,天生炽烈,从不需要刀鞘敛锋,怎的突然转了性子,给它配了鞘?”
江晏闻言先是一愣,像是才意识到这一点,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近乎本能地伸手握住那突然多出的刀鞘,将长刀“锵”一声归入其中。
他的指尖缓缓抚过鞘身——那里,并非装饰纹路,而是两个深刻而熟悉的字:
江晏。
江晏的眼神也瞬间变得迷茫而恍惚,他盯着自己的名字:
“我……我也不知道。”
“这刀鞘,还有这字……什么时候有的?”
君栖野微微蹙眉,一种难以名状的异样感如游丝般掠过心头,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遗忘在迷雾深处,可当他试图捕捉时,那感觉又转瞬即逝,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抓住。
江晏见君栖野久久不语,只望着剑穗怔怔出神,还以为他仍在为天梯法则之事忧心,他伸手扯了扯君栖野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就这么想要那劳什子法则?行,老子舍命陪君子!我有个主意,咱们去找个人联手。”
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语气兴奋起来:“我认识一个人,她那一手幻术和神识攻击堪称出神入化,防不胜防,若是我们三人联手,未必不能与夜冥霜那死变态一战!”
江晏大手一挥,颇讲义气地定下方案:“到时候,老子不要那法则,你和她堂堂正正打一架,谁赢归谁,如何?”
君栖野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回,闻言略显讶异地看向他:“你是说……落英宗宗主,凌意绵?”
他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穗,凌意绵的实力与名声他素有耳闻,若能得她相助,确是一大助力,只是……
“她性情孤高清傲,行踪飘忽,还……一向憎恨男人,能愿意和我们联手?”
江晏大气地一挥手,“她恨的是那些不要脸的臭男人,我们又不是,何况她一宗宗主亲自涉险,想必也很想要那天梯法则,和我们联手是最优选。”
君栖野缓缓点点头,“可以一试,只是……”他轻轻一挑眉,“你倒也不必放弃,若真能得到那天梯法则,我们仨人,公平竞争便是。”
江晏笑骂道:“老子才不稀罕那些,烦人。”
……
修罗山新居·清晨
熹微的晨光透过薄雾,照亮了小院中袅袅升腾的蒸汽,沈慈起了个大早,灶间的竹屉里正冒着滚滚热气。
木桌上已摆得满满当当:拳头大,皮薄馅足的大肉包子暄软可爱;一口一个,奶香四溢的玲珑馒头金黄诱人,翠绿葱花点缀的油润拌面香气扑鼻,还有汤清馅鲜,浮着紫菜虾皮的小馄饨。
大花眯起眼睛,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阿慈,你做这么多呀!”
沈慈正提着木瓢,细心给昨日种下的灵植幼苗浇水,闻言回头笑道:“我还嫌少了呢,这点分量,怕还不够萧大哥塞牙缝的。”
提起萧烈,大花这才环顾四周,疑惑道:“对了,他不是天没亮就说要去打猎吗?按他的本事,这都该回来第三趟了才对。”
沈慈也停下动作,抬眼望向山谷幽深的林木方向,唇角弯起,“或许……是逮山鸡野兔逮得上瘾,忘了时辰吧。”
“是吗?”大花挠了挠脑袋,拿起几个奶香小馒头一边啃一边感慨,“唉,还好阿慈你做的吃食灵气纯净,不含浊气,不然我这肚里的馋虫可怎么是好?”
沈慈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继续侍弄她的幼苗,自言自语地盘算起来:“这两天是该下山一趟,买些果树的种子,也不知这太初灵界,有没有荔枝杨梅这类果子……”
话音未落——
“砰!”
一道雪白的巨影裹挟着山风,重重落在小院中央,激得尘土微扬,萧烈所化的巨狼抖了抖蓬松的毛发,脑袋一甩,竟从背上卸下一个昏迷不醒的蓝衣女子。
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身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伤口,气息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