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通风口旁边,手指上的暗红痕迹还没擦干净。苏瑶从外面进来,防护服上沾着土,手里拎着一把小铲子。
她看了我一眼,“林越呢?”
“在外面。”
她点点头,转身往出口走。我站起来想叫住她,话没出口,她已经推门出去了。
天刚亮,雪停了,风不大。林越站在围墙边上,正低头看地面。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对苏瑶说:“别去原来那个点。”
“怎么了?”
“土不对。”他指着井口周围,“你挖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这边土松得不均匀?”
苏瑶皱眉,“是有点。靠东边特别软,像是被人翻过。”
“不是像。”林越走近两步,“是有人回填过。他们先挖下去,做了什么,再把土盖回来。动作很快,但没压紧。”
苏瑶没说话,走到井口边往下看。井还不深,大概三米左右,石壁裸露,能看到明显的刮痕。
“这不像工具留下的。”她说。
“是铁钩或者钢筋。”林越伸手摸了下井壁,“两米深的地方最多,集中在侧面。有人在这里动过手脚。”
苏瑶退后一步,“你是说……陷阱?”
林越没回答,转身回屋拿了一卷钢缆和摄像头。他把设备绑好,慢慢放下去。我们俩蹲在井口,盯着他手里的屏幕。
画面一点点下沉。
前两米正常,碎石和泥土混在一起。到了第三层,石壁出现一道裂缝。摄像头转过去时,我看见三个瓶子摆在底下,整齐排成一排。
瓶身透明,里面是无色液体。标签上印着字,虽然模糊,但能认出来。
“硫酸。”苏瑶声音低了下去。
“不止。”林越把画面放大,“瓶子连着管子,通进裂缝里。等水上来,酸就流进去。整个地下水都会被污染。”
苏瑶抬头看他,“他们不要我们死,要我们活不下去。”
林越收起设备,“原来的井不能用了。”
“换个地方再挖?”
“十米外。那边地势高一点,地下岩层更密,不容易渗漏。”
我们回到安全屋,林越从工具间拿出ph试纸、探测杆和新一批护具。他把东西装进背包,又拿了把铁锹。
“你跟我来。”他对苏瑶说。
我没跟上去。他们出门后,我留在主控室,调出外围监控。画面上,两人沿着围墙往北走,影子拉得很长。
他们在新位置停下,开始清理积雪。林越先用探测杆插地,每隔三十厘米测一次。他弯着腰,动作很慢,每一处都反复确认。
苏瑶拿着铲子在一旁等着。直到林越点头,她才开始挖。
前一米进展很快。土质干净,没有杂物。林越每挖一段,就取样做测试。ph值显示正常,他继续往下。
两米深的时候,他让苏瑶停下来。自己系上安全绳,顺着井壁下去。我在屏幕上看着他打着手电检查四周。
他伸手碰了下井壁,然后掏出试纸贴上去。等了几秒,拿出来看。
“没问题。”他朝上面喊,“继续。”
他们一直挖到下午。太阳偏西时,井底开始渗水。起初是一小股,接着越来越多。林越取了水样,当场检测。
数值跳出来,他看了很久。
“可以喝。”他说。
苏瑶也下来了。她接过水样瓶,仔细看了看颜色,又闻了一下。然后从包里拿出简易分析盒,滴了几滴试剂进去。
反应结束后,她点头,“没有有害物质,矿物质含量也合适。能用。”
林越没立刻上来。他在井底多待了一会儿,用手电照遍每一寸石壁。最后才抓住绳子,让我们把他拉上去。
回到地面,他站在新井边上没动。远处的废墟静悄悄的,风把灰吹起来,落在他的肩上。
“明天开始,这里加巡逻。”他说,“两个人一组,早晚各一次。不只是井,储油罐、通风口、排水管都要查。”
苏瑶问:“你觉得他们还会来?”
“一定会。”林越看着井口,“这次是酸,下次可能是别的。他们知道强攻不行,就会换办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盯住每一个细节。”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这是压力感应器,旧报警器改的。埋在井周围五米内,有人靠近会震动。”
苏瑶接过去,“我能修好它。”
“尽快。”林越拍掉手套上的泥,“还有,以后所有施工点,必须经过双重确认。我和你,或者我和其他人,两个人同时到场才能动工。”
她点头,“我会记下来。”
林越最后看了一眼新井,转身往回走。我关掉监控,准备去洗消间等他们。刚站起来,耳机响了。
“主控室。”是林越的声音。
“在。”
“把今天的所有记录存进备份区。包括时间、位置、检测数据、操作流程。每一步都不能少。”
“知道了。”
“还有。”
他顿了一下。
“从今天起,所有水源相关作业,列为一级防护等级。任何人提出挖掘计划,必须提前二十四小时报备,我要亲自审核。”
我说好。
他们进门的时候,我已经在走廊等了。林越背着包,走路有点沉。苏瑶跟在他后面,手里抱着冷藏箱。
我把消毒喷雾拿过来,给他们喷了一遍。林越脱下外套挂好,直接走向主控台。
他打开日志系统,输入今天的事件。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很快,一条条写清楚。
我发现他加了一个新分类。
名称是:隐蔽破坏预警。
下面列了几项:井、通风系统、储油区、电力主线、排水通道。
他一条条点进去,设置提醒周期。每个项目都标注了负责人,第一项就是他自己。
做完这些,他站了一会儿,看向窗外。
新井的位置在视线范围内。现在盖上了临时木板,周围撒了一圈细沙。
“今晚谁值班?”他问。
“我和苏瑶。”
“加一趟巡查。”他说,“九点,十二点,三点,六点。每次两人一起,带手电和记录仪。”
“明白。”
他没再说别的,拿起水样瓶走进检测区。我透过玻璃看他把样本分装,放进不同的试管。
苏瑶换了衣服过来,站在我旁边。
“他会一直这样。”她说。
“哪样?”
“只要有一次疏忽,就会变成致命问题。”她看着林越的背影,“所以他宁可麻烦,也不愿冒险。”
我没说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挖土留下的划痕还在。她轻轻碰了下最深的一道,然后转身走了。
林越在里面待了很久。等他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
“把压力感应器的数据线接到主屏。”他说,“实时显示。我不在的时候,你也盯着。”
我说好。
他点头,拉开门走出去。
外面冷得厉害。他裹紧衣服,朝着新井的方向走去。我没有跟过去,只在监控里看着他。
他站在井边,抬头看了看围墙顶上的探照灯。灯没开,但他还是站了几分钟。
然后他蹲下,把手伸进旁边的排水管。摸了一会儿,拿出一个金属盒。
是备用触发装置。
他检查了一遍,重新塞回去,用石头压好。
站起身时,他咳了一声。
我看见他抬手抹了下嘴角。
那只手停在脸侧,没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