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唐山。
21日白天,一种异样的气氛开始在这座城市弥漫。
先是市委、市政府的机关干部被紧急召回,各种会议召开,气氛凝重。
接着,街道居委会的干事们接到了上面的紧急通知,开始挨家挨户“宣传防震知识”,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要求大家“清理楼道杂物,规划逃生路线,准备好手电、干粮、水”。
广播里开始反复播放关于地震应急的常识,提醒市民保持警惕。一些工厂接到了减少危险品库存、检查设备的指令。学校虽然没有明确通知停课,但老师们都被要求加强学生的安全教育。
地震的消息像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拨动着老百姓的神经。
路南区,小山街道。 老工人赵大柱蹲在自家平房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听着邻居收音机里传出的广播,眉头紧锁。
他经历过早年的一些小震,对地动有些本能的敬畏。“孩儿他妈,”他冲屋里喊,“把咱那口厚被子、还有过年攒的几斤白面,找个包袱皮包好,放在顺手的地方。”
他妻子从屋里出来,手上还沾着面:“咋了?真要有地动啊?广播里不就说注意吗?”
“让你准备就准备!心里不慌。”赵大柱闷声道,“我瞅着这回,上头像是动真格的。你没见居委会王主任那脸色,跟要上战场似的。”
开滦煤矿,工人宿舍区。 年轻矿工李建国刚从井下上来,就听到工友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可能要地震,让咱们都准备跑!”
“扯淡吧!咱这儿多少年了,能有啥大地震?准是上头瞎折腾。”
“就是,这么多人,往哪儿跑?矿上还出不出煤了?”
李建国没说话,他想起前几天夜里好像听到过一阵低沉的轰隆声,当时还以为是远处的火车。他默默走回宿舍,把攒了几个月工资新买的“梅花”手表和几件好点的衣服,小心地包进一个帆布包里。
也有不以为然的。
路北区,一家国营饭店里。 几个中年男人正喝着酒,话题自然也转到了最近的“风声”。
“听风就是雨!唐山这儿福地,能有啥大灾?”
“我看啊,就是有些人想搞点动静,显摆自己能耐。折腾老百姓玩儿呢!”
“对,该吃吃,该喝喝!真有事,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
服务员过来添水,小声提醒:“几位师傅,少喝点,最近不是说要注意安全吗……”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一个脸红脖子粗的汉子挥挥手。
相信的,已经开始悄悄收拾细软,叮嘱家人,打听消息。不信的,照样上班、买菜、闲侃,把各种通知和传言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笑料。恐慌像水面的油污,开始不均匀地扩散、聚集,与惯性、怀疑、麻木交织在一起,让整座城市的气氛变得怪异而紧绷。
7月22日,阴
北京的决策在加速。由副总理级别领导牵头的“中央抗震救灾领导小组”正式成立,坐镇指挥。
全国范围内的物资调拨令开始下达。解放军总参谋部、铁道部、交通部、商业部、卫生部等机构进入应急状态。
河北省指挥部在巨大压力下开始超负荷运转。一个个临时安置点被仓促选定——市郊的开阔地、学校的操场、公园、甚至刚收割过的农田。
无数封电报、电话发往周边省市,请求支援帐篷、粮食、药品。征用民用车辆的命令在拟定,铁路部门开始重新编排运行图,准备开设“疏散专列”。
军队的运输团、汽车团开始集结,先头部队携带部分物资和工兵器材,向唐山外围预定集结点开进。
专家组的监测仍在继续,数据依然暧昧不明。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在指挥部高层中持续发酵。李默然和赵启年几乎不眠不休,眼睛熬得通红,声音完全嘶哑,他们知道,每过去一小时,离那个未知的“x日”就近一小时,而疏散数百万人的庞大机器,才刚刚艰难地启动了一部分齿轮。
在唐山,基层的动员力度在加大。街道和厂矿企业开始召开更明确的“防震动员会”,虽然依然没有直接说“马上要大地震,快跑”,但“做好随时应急疏散准备”的要求被再三强调。一些单位开始组织职工家庭签署“紧急情况联系表”,登记家庭成员和可投靠的市外亲友地址。中小学校接到了准备提前放假或组织“野外夏令营”的预备通知。
相信的人更多了,行动也更具体。银行和储蓄所出现了少量排队取款的人。百货商店里手电筒、电池、罐头、饼干等物品的销量明显上升。自行车修理铺忙了起来,很多人来检查车况、给轮胎打足气。通往市外的主要道路上,自行车、人力车、甚至步行带着包袱的身影,在23日这一天,开始零星星地出现。
但也有一些工厂的领导担心生产任务,对动员工人家庭做准备态度消极。
部分基层干部对如此“兴师动众”将信将疑,执行命令打了折扣。普通市民中,抱有“天塌大家死”、“命由天定”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一些老年人,故土难离,对离开家充满抵触。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滴滴答答地走向7月28日。
指挥部里的气氛已经绷紧到了极限,疏散的巨网已经张开,所有厂矿全部停工,唐山市居民都不允许在建筑物内过夜,全部安置在露天地带,但能否在未知的灾难降临前,将足够多的人拖离险境,没有人知道。
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与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