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天风崖顶,罡风依旧凛冽。
这一个月里,陆瑶和石寒每天都在这里修炼陆秀夫传授的《天地风云掌》第一式,大风起兮云飞扬。
对陆瑶来说,这是她人生中最专注、最刻苦的一段时日。
流云街的经历磨去了她的天真,攀登天风崖的磨砺锻炼了她的意志。身为乾坤宗宗主之女的上等天赋,加上骨子里那份不服输的傲气,让她在这一个月里进步神速。
她从一开始连最基本的引动气流都做不到,还屡次被罡风的反震之力震伤手臂,到后来能够勉强打出掌风,再到最后,已经可以引动周遭的气流,在坚硬的岩壁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掌印。
这份成就感,让她在经历了连番打击后,重新找回了一点属于天才的自信。
今日,便是检验成果之日。
陆秀夫站在崖边,看着身前的陆瑶,说道:“瑶儿,将你这一个月的所学,展示一番吧。”
“是,二叔。”
陆瑶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她沉腰立马,摆开架势,体内的灵力按照《天地风云掌》的功法路线开始飞速运转。
当灵力运转至巅峰时,她猛地一掌拍出。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一声清叱,掌风呼啸而出。
山巅的狂风像是受到了牵引,疯狂地向她的掌心汇聚,转瞬间便形成了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螺旋气劲。这股气劲如蛟龙出海,带着尖啸,重重地轰击在十丈之外的一块巨岩之上。
“轰!”
一声巨响回荡在山巅。
那块数丈高的巨岩剧烈震动,被掌力正面击中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足有半尺深的清晰掌印。掌印的边缘,蛛网似的裂痕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陆秀夫看着这一幕,欣慰地笑了。他捋着胡须,点头称赞道:“不错,不错。瑶儿你天赋绝佳,短短一个月,便已将此招的‘形’学到了七八分火候,威力已然不俗。假以时日,必能尽得宗主真传。”
得到陆秀夫的夸奖,陆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意。
她收回手掌,瞥了一眼从始至终都盘坐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石寒,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挑衅。
这一个月,无论她如何刻苦修炼,如何取得进步,这个瞎子都从未有过任何表示,就好像一尊石雕。
她不信,在见识了自己这一掌的威力后,他还能保持那副平静的样子。
陆秀夫看出了她的心思,转向石寒,客气地说道:“石先生,该你了。”
石寒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像陆瑶那样摆出标准的架势,也没有刻意去调动丹田内的真元。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悬崖边缘,闭着那双空洞的“眼睛”,面朝翻涌的云海,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寂静。
他在感受,也在回忆。
感受这天风崖顶,永不停歇的风。
回忆妹妹惨死在眼前时,自己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
回忆前世今生,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求存的每一次杀戮。
回忆流云街底层,那些为了生存而变得扭曲、麻木的嘴脸。
无力、愤怒、憎恨、杀意……
所有的负面情绪,所有的挣扎与痛苦,最终都化为了一幅清晰的画面,定格在他为自己武道所立下的真意——雷霆炼狱。
以无上雷霆,审判世间一切罪恶,洗涤人间一切不公。
在石寒的感悟中,所谓的《天地风云掌》,所谓的引动天地之势,不过是为他的“雷霆炼狱”增添一幅新的场景罢了。
风,可以是自然的伟力,也可以是毁灭的序曲。
当这肃杀之风,与审判的雷霆结合,那便是真正的炼狱降临。
下一刻,石寒睁开了“眼”。
那双空洞的眼眶里,没有雷光闪烁,只有一片死寂。
他抬起手,同样对着前方拍出了一掌。
和陆瑶那石破天惊的一掌截然不同,石寒的这一掌,无声,无息。
没有引动剧烈的狂风,没有汇聚骇人的气劲,甚至看不出多少灵力波动。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就好像只是随意地将手掌印在了另一块同样大小的巨岩上。
做完这一切,他便收回了手,重新站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瑶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嗤笑出声:“我还以为有多厉害,故弄玄虚了半天,原来只是个花架子!连一丝风都带不起来,你这是在给石头挠痒痒吗?”
她觉得石寒一定是在故作高深,结果学艺不精,出了大丑。
然而,一旁的陆秀夫却没有笑。
他的脸色变得凝重,双眼死死地盯着石寒拍过的那块巨岩,眼神中满是震撼。
他察觉到了陆瑶的嘲笑,转过头,语气严肃地对她说:“瑶儿,你过去,用手摸一下那块石头。”
“摸就摸,一块好好的石头,还能被他摸成……”
陆瑶不以为然地嘟囔着,迈步走了过去。她伸出手指,带着几分轻蔑,朝着石寒留下浅浅掌印的地方,轻轻碰触了一下。
就在她指尖接触到岩石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块高达数丈、坚硬无比的巨岩,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声响。
它,从内到外地、彻彻底底地……化为了一堆极为细腻的白色粉末。
山巅的罡风吹过,那一大堆粉末瞬间被席卷而起,烟消云散,飘向了无尽的云海。
原地,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平台。
那块巨岩,就这么消失了。
仿佛它从来就不是一块岩石,而是一座用沙子堆砌的雕塑,被风轻轻一吹,便回归了虚无。
陆瑶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
她伸出的手指还停在半空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那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转过头,用见鬼似的表情看着石寒,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秀夫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失魂落魄,叹了口气,开口解释道:
“瑶儿,现在你明白了吗?”
“你学到的,是这套掌法的‘形’,是招式,是用法。你引动天地之势,将力量从外部打进去,所以能留下掌印,震裂岩石。”
“而石先生,他领悟的,是这套掌法背后的‘神’,是意境,是他的道。”
陆秀夫的声音带着感慨与敬畏。
“他不是在借风,他自己,就是风。是那种决定万物凋零、带来终结的肃杀之风。”
“他的力量,混合着他自身的武道真意,并非从外部进行破坏,而是直接渗透进了岩石的内部,从最根本的结构上,瓦解了它的一切。”
“你毁其形,他灭其神。”
“这,便是你们之间的差距。”
陆秀夫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般砸在陆瑶心上。
将她这一个月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点点自信和骄傲,砸得粉碎。
她呆呆地看着石寒那张平凡的脸,又看了看那块巨岩消失后留下的空地。
直到这一刻,她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与这个“瞎子”之间的差距,或许比自己与山脚下那些为了几枚碎银就能出卖一切的蝼蚁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鸿沟,一道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