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锚点、异动与海渊前的号角
港岛闷热黏腻的雨季，似乎比往年更加漫长。雨水敲打在观塘货仓锈蚀的铁皮屋顶上，发出永无止境般的嘈杂声响，将外界的一切窥探与喧嚣都暂时隔绝。货仓内部，却像一颗独立跳动的心脏，在雨幕的掩护下，进行着最后、也是最紧张的搏动。
远征“归墟海眼”的筹备，进入了倒计时。每一样装备，每一条信息，每一个人员的状态，都被放在显微镜下反复检视。
阿鬼的“情报攻坚”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在连续攻克了数道防火墙，并利用虚拟货币在一个极其隐秘的暗网情报集市完成了一次高风险交易后，他终于拿到了关于“蝰蛇”阮文雄及其船只“黑潮号”的核心资料。
“阮文雄，五十七岁，前南越海军特种部队蛙人，精通水下破坏与小型潜艇操作。越战后流亡，辗转东南亚各国，做过海盗、走私犯、私人安保，最后在菲律宾站稳脚跟。”阿鬼指着屏幕上那张面容阴鸷、眼角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照片，“‘黑潮号’，注册地在巴拿马，前身是一艘挪威建造的中型海洋调查船，被阮文雄购得后进行了大规模非法改装。长六十五米，宽十二米，采用柴电混合动力，静音性能极佳，配备有小型潜艇吊放装置、多功能机械臂和一套……来源不明的高功率声呐阵列，据说能探测到某些‘异常’海底地形。”
他调出几张偷拍到的“黑潮号”照片，船体漆成不起眼的深灰色，线条简洁，但侧舷加装的额外稳定鳍和明显加固过的船头，暗示着它绝不止于表面那么简单。
“可靠度评估呢？”林琛问。
“信用记录……为零。”阿鬼摊手，“与他合作过的人，要么拿到了巨额报酬闭紧嘴巴，要么就永远消失了。但他有个特点：极度迷信，船上常年供奉着东南亚各地的海神、山鬼牌位，出航必占卜。而且，他拒绝一切与‘深海打捞古代邪物’或‘寻找失落之城’相关的委托，只接‘运输’、‘护航’或者‘地质勘探’之类的活儿。这次愿意接我们的‘纪录片拍摄’委托，一方面是我们开价够高，另一方面，莎莲娜姐通过中间人暗示了我们有‘官方背景但不想声张’，这似乎让他觉得更‘安全’。”
一个迷信又谨慎的亡命徒。林琛思忖着，这种人不好控制，但在特定规则下，或许反而比纯粹的贪婪之徒更可靠。
“接触继续，敲定最终合同和航线。告诉他，我们需要在船上加装一些我们自备的‘科研设备’，他和他的人不得靠近特定舱室。”林琛拍板，“另外，让他准备应对极端恶劣海况和……可能的水下‘生物干扰’的预案。”
“明白。”
莎莲娜那边的“后勤保障”同样高效。通过复杂的渠道和溢价采购，一批顶尖的深海探险装备被秘密运抵货仓：数套能抵御数千米水压、内置生命维持和紧急上浮系统的重型潜水服；多台高精度水下推进器、机械臂和切割工具；足以支撑一个月的特种压缩食品和淡水净化系统；甚至还有两套便携式水下居住舱的组件。所有设备都经过阿鬼的二次检查和必要的“防监控”改装。
资金如流水般花出去，但莎莲娜的账目清晰得可怕，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同时她还在通过“星河”等产业的运作，不断补充着这个无底洞。
“我们还缺一个关键人物，”莎莲娜向林琛汇报，“一个真正有深海作业经验、信得过、而且能应对‘非正常情况’的潜水队长或海洋专家。阮文雄的人只能用来看船和应付常规问题，下到那种地方……”她摇了摇头。
林琛的目光投向正在角落默默擦拭装备的阿雅。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防水作业服，长发扎起，正学着使用一台水下通讯器，神情专注。她或许能感知水下的异常能量，但技术和经验是硬伤。
“我来想办法。”林琛道。他想起了杨锦荣，以及那个神秘的“奥西里斯基金会”。或许，可以从他们过去的项目人员名单里，“借”一个？
陈浩的“力量掌控”训练进入了新阶段。封闭空间内，他不再仅仅是静坐感悟，而是开始尝试将归墟之力应用于实战。林琛将一些废弃的金属零件和混凝土块作为靶子。
“想象你的力量不是毁灭，而是‘消解’，是让坚固的东西‘回归’到它最原始松散的状态。”林琛指导道。
陈浩凝神，灰败的气息在他掌心凝聚，不再狂暴四溢，而是凝成一道若有若无的灰色气流。他对着半块厚重的工字钢猛地推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那道灰色气流触及工字钢的瞬间，被接触的部位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化与锈蚀，金属的致密结构无声无息地崩解、剥落，化作一蓬细细的、灰黑色的金属沙尘，簌簌落下。短短几秒，半块工字钢就被“消解”掉了一大块截面，边缘平滑，仿佛被最精密的激光切割过，却又带着一种自然腐朽的奇异质感。
陈浩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成果”，眼中闪过兴奋与一丝骇然。这种力量，比单纯的破坏更加诡异和彻底。
“控制输出，注意消耗。”林琛提醒道，“这种‘消解’对你自身的负担也很大。真正的水下环境，压力、阻力、未知能量干扰，都是考验。”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烂命华敲响了训练室的门，脸色有些古怪：“琛哥，阿雅妹子那边……有点情况。”
林琛和陈浩来到货仓另一侧。阿雅正站在一堆刚刚开封的装备箱前，手里拿着那个装有“地火源鳞”的盒子，眉头紧锁。赤红色的晶体鳞片此刻正散发着稳定的、温润的光芒，与摊开在一旁的无名古卷隐隐呼应。而古卷上，代表“归墟海眼”的那个星点，光芒似乎比平时明亮了一些，并且……微微地脉动着。
“刚才我在整理装备，不小心把‘地火源鳞’的盒子碰掉了，”阿雅解释道，“它滚到了古卷旁边，然后就自己亮了起来。我感觉到……它们之间，还有古卷上的这个点，好像……在互相呼唤？”
林琛上前，小心地拿起“地火源鳞”。入手温润，磅礴的大地守护之力安静地流淌。当他将鳞片靠近古卷上的“归墟海眼”星点时，鳞片的光芒果然出现了细微的增强和同步脉动。同时，他系统空间内那个沉寂的金属箱，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能量波动，更像是一个沉睡者在听到熟悉声音时，无意识的翻身。
“共鸣……”林琛若有所思。“地火源鳞”是大地与生命的守护，“归墟海眼”是终结与循环的象征，这两者看似对立，却在星图上以某种方式关联。难道，要安全接近甚至进入“归墟海眼”，需要“大地守护”的力量作为“锚点”或“缓冲”？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
“阿雅，从今天起，你尝试用你的‘源’力，去沟通和温养‘地火源鳞’。”林琛做出决定，“你们的力量同源，或许能加深联系，关键时刻可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阿雅郑重地点头，将鳞片紧紧握在手心。
就在整个团队为最后出发做冲刺准备时，港岛外围，杨锦荣布下的监控网络，也捕捉到了不寻常的动向。
“报告，‘黑潮号’已于今晨驶离菲律宾苏比克湾旧港，航向东南，目的地不明。其离港申报文件为‘前往马绍尔群岛进行私人海洋生态调查’。”一名下属向杨锦荣汇报。
杨锦荣站在巨大的电子海图前，目光落在南太平洋那片被标注为“异常”的深蓝色区域。
“私人调查……”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阮文雄那条老蝰蛇，什么时候对生态感兴趣了？”他的手指在海图上“归墟海眼”大致坐标附近画了个圈。“林琛那边呢？”
“目标及其核心成员依然在观塘货仓区域活动，但物流记录显示，近期有大量特种装备和补给通过多个皮包公司流入该区域。通讯监控发现他们与一个加密的境外号码联系频繁，疑似阮文雄。”
“果然……”杨锦荣眼神深邃，“他们要出海，去那里。”他沉默片刻，“‘鹦鹉螺’项目的最新报告。”
另一名下属立刻递上一份文件。“‘鹦鹉螺-7型’深潜器已完成最后测试，抗压等级达到理论一万两千米，配备了最新的‘灵能’屏蔽涂层和多重冗余生命维持系统。操作团队已就位，均为签署了最高保密协议的内部人员。”
杨锦荣快速翻阅着报告，最终停在最后一页。“启动‘影子跟随’预案。让‘探索者号’研究船以‘进行深海地磁异常科考’的名义，二十四小时后出港，航向……不必完全重合，保持在一个可以快速反应的范围内即可。‘鹦鹉螺’待命。”
“是！”下属领命而去。
杨锦荣独自站在海图前，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灯火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低声自语，仿佛在说给某个不存在的人听：“深海之眼……归墟之地……林琛，你究竟能在那里看到什么？又能带回来什么？希望……不要是彻底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他按下另一个通讯键：“通知‘家里’，目标已行动，方向‘海眼’，‘影子’已派出。申请提高对全球范围内‘清算者’异常能量读数的监控等级。”
“明白。”
雨，依旧在下。观塘货仓内，最后一批设备和补给正在被打包、装车，将通过秘密渠道运往即将汇合的港口。阿雅在角落闭目凝神，手中的“地火源鳞”散发着温暖的光晕。陈浩最后一次检查着他那柄特制的、能够传导归墟之力的高强度合金分水刺。阿鬼合上了最后一部笔记本电脑，将所有数据存入数个物理隔绝的加密硬盘。莎莲娜核对着长长的清单，确保没有遗漏。
林琛站在货仓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即将与他共赴深渊的伙伴，扫过那些凝聚了心血与期望的装备，最后落在地上那幅摊开的、星点微微脉动的古卷上。
“归墟海眼”的坐标在星图上静静闪烁，如同深海巨兽睁开的独眼。
“各位，”林琛的声音在空旷的货仓里清晰响起，“明天拂晓，出发。”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简短的五个字。
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好奇、战意、责任，以及一丝对未知深渊的凛然。
遥远的南太平洋海面之下，那片被重重谜团包裹的黑暗深渊，仿佛也感受到了命运的涟漪，在永恒的寂静中，传来了一声只有最敏锐的感知才能捕捉到的、低沉而古老的……
叹息。